第二百五十二章 棋局

驪山又名繡嶺,乃是秦嶺的北麓支脈,山勢逶迤、樹木蔥籠,此時才是二月早春時節,草樹還沒有發青,遠望宛如一匹蒼黛色的蒼龍。

驪山中麓有兩百余甲騎安靜的停留在一座峽谷口前,偶爾駿馬打著響鼻,或一兩只橫空而過的大鳥嘯鳴,打破峽谷裏的幽靜,谷長深邃,上下曲折,一口瀑布從百丈高崖墜下,水濺山石,淙淙有聲。

朱裕身穿一襲青袍,站在一座挑出的石台上,看著幽谷內的奇景。

數匹快馬從山外馳來,驚動守在峽谷口的騎兵,看到來人乃是副都將陳昆,才放松警惕,讓開通道,讓他直接進峽谷與雍王殿下會合。

“你不留在大安城裏,跑到這裏做什麽?”朱裕問道。

大安城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國都長安,前朝覆滅,毀於戰火的長安城,於四年前才並入梁國的疆域,更名大安城進行重建。

在荊襄戰事結束之後,梁朝內部總結經驗教訓,主要是得關中之地經營的時間太短。

關中經歷百年戰亂,殘破不堪,殘留的勢力對梁國還沒有太強的歸附感。

荊襄戰事期間,關中兵馬出武關對荊子口的攻勢,一直都是不溫不火,以致整個荊襄戰事期間,殺入南陽盆地的兵馬,一直都沒有得到關中地區真正有效的支援。

不管是後續繼續從西線對楚國用兵,還是發兵征伐蜀地,經營關中成為梁國的當務之急。

前朝中葉,京兆府加關內道,人丁繁盛時有近四百萬人口,但經百年戰事摧殘,此時關中行台所轄諸州人丁,僅剩百萬出頭,而人口一度達二百萬的京兆長安府,此時所屬十八縣已不足三十萬人,卻又猶是梁國不容忽視的根基。

朱裕在汴州率玄甲都回洛陽,都沒能休整上兩個月,便受封關中行台尚書令,率玄甲都進駐大安城,開始對關中的經營,迄今已有半年時間。

朱裕對荊襄戰事的結局不甚滿意,即便是身在關中,猶時時牽掛著楚國的動向。

陳昆將馬匹交給隨行的扈衛牽頭,他攀上石台,頗為興奮地說道:“楚帝最終處置韓謙潛逃之事半個月前就確定下來了,探子剛剛將訊報送過來,看來我們只需靜待韓家父子與潭州媾和,便是我們再攻荊襄之時啊……”

朱裕沒有作聲,接過訊報坐到一旁被青苔染綠的山巖上細細讀起來,搖頭說道:“這些時間大家都盯著韓謙的叛逃之事上,卻罕有人能跳出來,看一眼整盤的棋局。”

“殿下覺得這事另有蹊蹺?”陳昆訝異的問道。

“我起先心裏僅是有些懷疑,現在卻是有七八分確定了。”朱裕說道。

“殿下起先懷疑什麽?”陳昆不解的問道。

“荊襄一戰,可以說是韓謙一人扭轉戰局,令我等無功而返,楊密不賞韓謙,或許可以說是心裏不喜韓謙攜其子搏奇功,又或許當時就對韓家父子有所忌憚,但以楊密多疑的性子,倘若真有意廢嫡,既然還要用韓家父子輔助楊元溥,便不可能不盯住,不應該叫韓謙如此輕易就潛逃成功,”朱裕說道,“此時看他將沈漾貶往鄂州出任長史,形勢卻是明朗了,這一切都是楊密的棋局,而韓家父子是他謀潭州的棋子啊……”

“韓謙這次潛逃頗為徹底,在楊密多疑的生性,在沒有足夠鉗制手段時,會放韓家父子都去敘州?”陳昆猶為不解的問道。

“若我是楊密,便將敘州賜給韓家父子,”朱裕站起來,袖手身後說道,“而用楊元溥遙領鄂州,使沈漾、周憚先往鄂州經營,實是為將來對潭州的出兵做準備。”

陳昆心想敘州地處一隅,山高水遠,丁口僅有潭州的二十分之一,原本就是半羈縻州,賜給韓家父子也無損楚國,倘若籍此能真正掌握擁二十七縣、人丁逾二百萬的潭州,實在是一樁合算之極的買賣。

想到這裏,陳昆問道:“我們是不是派人往潭州送信?”

他們不管怎麽說,既然窺破這層秘密,怎麽都不能坐看楚帝得逞的。

朱裕稍作沉吟道:“消息是要散播出去,但潭州未必就會有十分的戒心,倒是安寧宮跟徐明珍那裏,心思或許更容易動搖一些。”

陳昆說道:“我這便去安排!”

……

……

敘州的二月,則要比關中溫潤多了。

雪峰山脈、武陵山脈常綠喬木灌林較大,但冬季色澤深綠,看上去也有些蕭條枯燥,進入天佑十五年二月,嫩青色的新葉長出來,田畦山坳一叢叢新草長達,懸崖峭壁或溪岸茅舍間迎春花也吐出嫩黃色的細蕊,天地間的色澤層次則要豐富多了。

韓謙站在船首,眺望四周山野,心裏卻是奢望溫潤多雨的暖春能推遲來臨。

為了在五柳溪建分水堰、溢水堰,要對河道進行截流,而五柳溪的上遊來水,則要從側面開挖的窄渠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