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人心

不管韓道勛願不願意,他關閉城門拒韓謙入城以及韓謙赤膊負荊請罪,在世人眼裏就是一出演給金陵看的大戲,用意就是韓家父子目前只是想在事實上割據敘州,但又不想立即就跟金陵直接撕破臉,現在就看金陵那邊會不會就著這個台階下來。

韓謙先負荊請罪入城,隨後韓道勛下令打開城門,先接納左司斥候、船幫武裝護衛及馮氏族人千余人進城安置,接著又令敘州船幫的船隊,將馮氏奴婢、部曲以及左司子弟送往五峰山接受整編,一頓忙碌下來,韓道勛最後在州衙召集官吏,商議如何懲治韓謙的潛逃之罪。

敘州諸官吏又能說什麽?

建議將韓謙先關入州獄嚴加看管,又或者建議刺史大人直接將韓謙捆綁起來送往金陵治罪?

黔陽城內目前有兩支正式的武裝。

之前受四姓大族控制的州營,目前處於半癱瘓的狀態,就剩兩三百多老弱病殘,勉強維持黔陽城內外的治安。

而受趙闊直接統領的州獄獄營,在州獄暴動時就清洗過一遍,之後以韓家部曲為基礎進行重組,荊襄戰事過後又招募在荊襄戰場立功返鄉的刑徒兵精銳為武官,將規模擴編到三百人。

獄營的普通將卒絕大多數為客籍子弟,這部人馬看著不多,卻對刺史韓道勛忠心耿耿,是目前韓道勛控制黔陽城附近的主要憑仗,但由於獄營的兵馬太少,影響力還無法延伸到敘州的角角落落去。

而這次進城的,除開馮氏族人不說,船幫武裝護衛以及左司精銳斥候四百余人,都可以說是韓家父子的私兵。

誰要是在這時候還看不清楚形勢,不是嫌命長嗎?

大家七嘴八舌,無非是說韓謙年少,馮家治罪令他心感驚惶,才犯下這樣的錯事,刺史大人應該嚴加管教,但要怎麽處置,還要等金陵那邊的令旨下來再議。

最後討論下來,還是回到韓謙一開始就預料到的先上疏請罪的節奏上來,當然在金陵的旨意下來之前,大多數人都覺得現在也不能將刺史公子關押起來,以免有害刺史公子的身心健康。

“薛若谷、李唐、秦問三人在大堂議事時一言不發,議過事臉色很壞的離開,無意過來接受少主的邀請,到芙蓉園來參加私宴。”

芙蓉園東院宅子裏,剛剛從前衙趕回來的範錫程,看了坐在韓謙身邊的馮繚、馮翊、孔熙榮等人一眼,說起前衙議事的情況。

韓謙心裏輕輕一嘆,州衙大大小小有品階在身的官吏,除去四姓大族外,還有三十余人乃是金陵正式委任的流官,但當初王瘐亡故,他父親到敘州赴任,僅有薛若谷孤身一人無畏四姓的打擊報復,走出黔陽城相迎。

而在他們進入黔陽城的當夜,也是薛若谷邀請李唐、秦問二人一起,助他父子鎮壓住州獄暴動。

薛若谷這時候沒有站起來直斥他父子二人狼子野心,已經夠給面子、夠隱忍了,只是韓謙此時還不能將秘旨之事泄漏給薛若谷他們知道。

畢竟薛若谷、李唐、秦問此時對他父子的疏離甚至反抗,才是符合潭州所預期的,要不然的話,破綻就太明顯了。

馮繚到敘州半個多月,雖然才第一次被允許進城,但他對敘州的情況了解得也頗為清楚,知道過去一年多時間裏,薛若谷三人正是對金陵的忠心,才聚集到韓道勛麾下盡心任事,這時候對薛若谷三人而言是形勢陡然轉變了,當下便建議道:“或許需要派人盯住薛若谷三人,以免他們在暗中搗鬼。”

韓謙看了馮繚一眼,心想即便馮繚最後知道他父子二人為朝廷謀算潭州,也順帶著馮族算計進去,但只要馮氏族人能在敘州紮下根來,相信頗識時務的馮繚對他父子也不應該會有太深的怨恨吧?

“薛若谷三人是要派人盯住的,”韓謙沉吟片晌,跟馮繚說道,“以往我父親在敘州,乃是薛若谷三人傾力相助才勉強穩住局面,而目前看來,薛若谷三人即便不暗中搗鬼,也必然會百般懈怠,我父親身邊缺少熟知吏事的助手,不知道馮兄可願屈就?”

“少主所命,馮繚怎麽不從?”以往心高氣傲的馮繚,這時候也放低姿態應道,願意到韓道勛身邊任事。

再怎麽說,韓道勛都是韓家家主,到韓道勛身邊任事,總是要比留在韓謙身邊聽候差遣,更能叫馮繚願意接受——他卻沒有想到韓謙要親自整合馮氏奴婢部曲,才不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以免這些奴婢部曲習慣性的更聚集到馮繚的身邊。

“馮族子弟衣來伸手、食來張嘴,享受慣了富貴,能治事者十無一二,以往無所謂,馮族的財富能供他們享用八輩子,但此時絕非馮氏之福。馮氏想要再興,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韓謙又跟馮翊、孔熙榮說道,“我會在五峰山那邊劃出一座田莊來,專使馮氏族人遷進去耕種,不得用奴婢、部曲代之。馮兄留在我父親身邊任事,而到田莊統領族人勞作以及教導子弟讀書、學習拳腳兵事等務,便要你們二人擔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