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季昆之死

兩天後馮昌裕、洗真等派往黔陽城的人才回靖雲寨,也帶回韓道勛親自所提的諸多條件。

敘州的商船罕出沅水,再遠也就是嶽州、潭州,除了嶽州往東江鄂一帶江匪縱橫外,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嶽州、潭州作為八百裏洞庭湖的精華地區,人丁繁盛、城池眾多,敘州所出的物產,運抵嶽潭等地,就足以被消化掉了,沒有必要再冒更大的風險,運往金陵等地。

更有一個就是沅水之上所行的船舶都偏小,難以抵擋長江的大風大浪。

除了四姓要主動上書請求讓出市令、司獄吏兩職外——因為這兩職由地方土籍大姓出任是從前朝就默認下來的慣例,大楚秉承前朝舊制,對敘州等偏遠州縣的管制,也承續前朝,韓道勛上奏折都不可能得到吏部的許可,而最為核心的一點,竟然是要跟臨江侯府所控制的貨棧建立商貿往來,馮昌裕、洗真等人對這樣的條件自然是深感意外,但比直接掏錢糧,或許稍好一些。

馮昌裕、洗真、楊再立、向建龍等人,要是還心存太深的顧慮,韓道勛那邊甚至能夠準許他們在各自的寨子裏處理公務。

雖然這樣的效率會拖得極慢,但至少叫外人及朝廷看到整個州府體系還在正常運轉著,整件事的危機不會暴露出去,不用擔心朝廷會追責到誰的頭上。

而同時韓道勛身為刺史,即便沒有馮昌裕等人,一切事務都能從權決議,反而能少許多的掣肘,大不了事後再找馮昌裕等人補上公函便行。

這樣的方案,馮昌裕、洗真等人是無法拒絕的,要不然他們真要扣押韓謙,與新任刺史韓道勛撕破臉,兵戎相見?

即便韓道勛點名要馮宣率所部人手參與運貨船隊,他們也沒有辦法說什麽。

馮宣作為韓道勛進入敘州,最先所接觸的敘州土籍底層人士,韓道勛身為刺史,現階段拿他們四姓沒有辦法,那拉攏、扶持山越土籍中的底層,可以說是公開所行的陽謀,他們能直接拒絕嗎?

就算他們拒絕,馮宣一定會聽他們的?又或者說他們還能派出最核心的子弟去走這段充滿未知風險、有可能會被韓道勛暗中動手腳的商途?

他們要做的,或者說能做的,更多只是告誡馮宣,讓他明白韓道勛再強勢,也不可能在敘州幹幾年的刺史,馮宣作為山越族人,最終是要紮根在這片土地之上的,他的妻兒老少,還是始終處於四姓的監視之下。

馮昌裕、洗真等人還有諸多疑問,韓謙身在靖雲寨,都一一代為詳細解答。

韓謙在靖雲寨作客四天,馮昌裕派其子馮瑾親自率兩艘烏篷船、三十多寨兵護送他從靖雲溪離開;韓謙則大咧咧的將五花大綁的奚夫人,也押上烏篷船,準備帶回黔陽城去。

看韓謙這雜碎竟然用繩索像套牲口似的套住九娘的脖子牽上船,馮瑾額頭的青筋就隱隱的抽搐、跳動,真恨不得拔出刀,當場將這狗雜種分屍碎骨。

韓謙卻似乎完全看不見馮瑾眼裏的恨意,又或者是完全不在乎,只是留意靖雲寨的艄工撐篙行船,看得出靖雲溪水勢雖然很急,但即便是盛夏,溪水並不是特別的深。

而再看艄工相對放松的神色,這也是意味著從靖雲寨到沅水二十裏水路,並沒有多少能令船毀人亡的暗礁險灘。

馮瑾實在看不慣韓謙這玩藝兒,又不能真拔刀將這雜碎剁成肉醬,便找借口上了另一艘船。

“山間用兵行軍,猶需注意暴雨山洪下泄。”見將馮瑾惡心到另一艘烏篷船上,韓謙則蹲在船頭,跟趙無忌、田城、高紹他們說如何制造簡易的量雨筒,以及如何估算山嶺間遭受暴雨短時間內下泄的洪水規模有多大。

作為真正的精英斥候,刺探敵情時,沿途的水文地理情況,都是必須要倍加留意的情報信息。

高紹以往曾在大楚的敵對軍中擔任過哨將,專司刺探敵情之事,但他自詡悍將,卻也沒有想到他自以為所擅長的事,到了韓謙這裏有那麽多他所想象不到的講究。

兩艘烏篷船沿靖雲溪而下,速度很快,僅半個時辰便看到靖雲溪入沅水的溪口,兩水交匯,清濁分明,馮瑾也遠遠看到有一艘槳帆船停泊在溪口的岸灘上,十數槳手、二十多甲卒,皆是精悍,為首之人,文質彬彬,有一道傷疤從鼻梁骨下來,橫穿整個臉頰,卻也不見得有多猙獰。

馮瑾聽季昆說起過這人,乃是鄱陽湖裏的水寨頭領楊欽,原本受季昆之邀對付韓道勛,卻不想此人忘恩負義,最終竟然被韓道勛招攬過去;季昆離開靖雲寨前,也提醒過他們,要小心韓道勛、韓謙父子拉攏、分化敘州地方強豪勢力,但奈何他父親及洗真等人,並不覺得馮宣真能成為什麽麻煩。

馮瑾示意艄工將兩艘烏篷船靠岸,他也沒有下船的意思,只是朝韓謙拱拱手,表示護送到這裏,便算是完璧歸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