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宮禁

沈鶴記性再差,也不會將“韓道勛”這個名字忘掉了,畢竟這些年很少有人能在朝會這樣的場合,叫陛下大發雷霆。

吏部這次上疏新一批朝野官員任命的奏折裏,有韓道勛的名字,還是要將此時擔任秘書少監的韓道勛外放出任敘州刺史?

秘書少監與敘州刺史的品秩都是從四品下。

秘書少監雖然清閑,但身居金陵,清貴優渥不說,近水樓台好得月,要是什麽時候有顯貴的職缺空出來,總是在朝的京官,更有機會得到提拔。

敘州刺吏雖為刺史,但敘州那鳥不拉屎的蠻瘴地方,民情險惡、窮山惡水,實在不能算是多好的差遣。

換作他時,沈鶴或許會認為是諫驅饑民、被逐出朝會一事發生後,韓道勛應該認識到自己在朝中再沒有得到提拔的可能,這才費勁請托外放州縣。

不過,陛下剛才問他吏部動靜,又突然想到高承源,將高承源喊過來詢問收編染疫饑民的龍雀軍屯營軍府現狀,特別是他們現在都確認收編饑民這件事,打開始就是三皇子那邊有意而為之,沈鶴再蠢,也知道陛下這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三皇子那邊謀劃此事,是從韓道勛大鬧朝會諫驅饑民就開始的?

沈鶴這時候才真正震驚起來,越想越覺得整件事裏很有嚼頭,而且據他的消息,安寧宮那邊是真真切切的一點覺察都沒有!

真是妙啊,沈鶴心想要不是陛下將高承源召過來問及龍雀軍屯營軍府的狀況,他也壓根不會將前後這麽多事都串起來。

三皇子身邊有高人啊!

韓道勛也是三皇子楊元溥身邊的人!

只是韓道勛什麽時候投到三皇子那邊的?

三皇子去年才出宮就府,之前除了信昌侯李普等時常被陛下召入宮禁的勛臣外,絕少有機會跟朝臣接觸,更何況韓道勛去年之前就一直在外埠任職。

韓道勛的兒子?

沈鶴想起三皇子身邊四名陪讀之一,其中一人就是韓道勛的兒子。

沈鶴心想他要是沒有記錯,這四名陪讀之一,有三個是安寧宮選出來送到三皇子身邊,聽說都不務正業、風聞很差,安寧宮那麽安排,一方面是曉得韓道勛乃是王積雄推薦入朝的官員,一方面大概也是希望這三個不學無術的公子爺,能將三皇子往吃喝玩樂邪路上引吧?

韓道勛是通過其子,投附三皇子的,又或者說,三皇子那邊是通過其子拉攏到韓道勛的?

真要是如此,安寧宮那邊真可以說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只是龍雀軍得勢,韓道勛真要出了大力,三皇子那邊正缺人之際,不應該將他留在京城出謀劃策,怎麽還要讓他外放到鳥不拉屎的敘州任職?

是安寧宮那邊也已經察覺到龍雀軍的現狀了?

不,安寧宮要是意識到這一切,那也會將韓道勛留在金陵,日後找機會對付他,而不會讓他有機會到敘州去。

敘州再差,也是大楚五十一州之一,韓道勛去到敘州,手裏或多或少都能抓住一些軍政實權。

沈鶴在陛下跟前絕少說幹涉朝政的話,這時候心裏除了震驚,還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困惑,忍不住問道:“這個韓道勛有心替三殿下謀劃、辦事,陛下怎麽同意他外放敘州,不讓他繼續在三殿下身邊任事?”

楊密擡頭看了沈鶴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韓道勛為成其事,不惜名節,也是陰柔之輩,外放多歷練幾年,磨磨性子,未嘗不是壞事。”

沈鶴聽天佑帝說得在理,將陛下批復過的奏折整了一只錦匣之中,想著等明天再搬去門下省繳覆。

陛下批復過的帝旨,門下省有批駁之權,理論上等門下省繳覆過,吏部上疏的這道朝野官員任命奏折才算是正式生效。

不過,這道批駁程序,純粹是仿照前朝舊制所設,門下省左右兩名侍中,哪一個不是老奸巨猾,誰沒事想著要跟陛下的意志過不去?

見陛下打起哈欠,沈鶴先伺侯陛下入睡,才起身到偏殿歇腳。這時候幾道宮門都落了鎖,十幾個在文英殿當值的內侍、侍衛都在躲這裏偷懶,看到沈鶴,都站起來“沈大人、沈大人”的喚著套近乎。

“一群王八羔子,盡知道躲這裏來偷懶。”

沈鶴笑罵了一句,便到裏廂房靠著軟榻子斜躺下養神,眼睛微眯之時,陡然想到一事,韓道勛外放敘州之事,斷不可能是安寧宮那邊打擊報復,而倘若這也是三皇子那邊的精心安排,豈不是說敘州是龍雀軍之後,三皇子那邊下的第二步棋?

想到這裏,沈鶴陡然坐起來,怔怔想了片晌,走到那些個內侍、侍衛偷懶的房間,和衣坐下來跟大家扯了一會兒天,又似無意地問道:“你們有誰聽到吏部這兩天發生什麽新奇事,陛下剛才都問我來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