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心似鐵

三人看著陸夫人走出前廳,穿鞋離去,屋裏的氣氛卻依舊凝滯。

十年前的事情,在每個人心頭都留下了巨大的傷疤,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盡量不去觸碰,可陸夫人偏要不斷提起,生恐他們走出陰影,迎來新生一般!

良久,陸信長長嘆了口氣,對陸雲道:“雲兒,不要往心裏去,你母親就是這樣子,沒辦法了……”他確實沒辦法,否則也不至於多年裏連個下人都不敢用,就是怕她突然失控,說出這種不該說的話。

“阿弟……”陸瑛也痛惜的看著陸雲,雖然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但十年來朝夕相處,在她心裏,陸雲早就是自己的親弟弟了。

“母親這些年,已經對我好很多了……”陸雲努力綻出一絲笑容,不想讓陸信和陸瑛擔心。但他收在袖中的雙手,卻緊緊攥成拳頭,手背青筋暴起。

“嗯,你是好孩子……”陸信看著陸雲,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勉強笑笑道:“快用飯吧。”說完,便端起碗來,舉箸進食。

姐弟倆也拿起筷子默默用餐,只是這頓飯味同嚼蠟,誰也沒有吃出一點味道來。

飯後,陸瑛給父親和弟弟倒上茶水,輕呷一口碧綠的茶湯,陸信輕聲問陸雲道:“最近身體是否還有異常?”聽父親如是問,陸瑛也關切的看著陸雲。

陸雲似乎已經徹底平復下來,搖頭微笑道:“讓父親擔心了,孩兒沒有任何異常。”

“沒有就好。”陸信似乎放下一樁心事,叮囑道:“那門功法太邪門,以後千萬不要再碰了。”

“父親放心,孩兒曉得了。”陸雲點頭稱是。

……

天黑前,有衙役來接郡尉大人,姐弟倆送父親到門口。陸信接過陸雲奉上的蓑衣,神情復雜的看一眼陸雲,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但始終沒有伸出手,長長一嘆道:“衙門裏有差事,這陣子我不在家,你們要照顧好母親,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陸雲注意到陸信的動作,不禁神情一黯,垂首道:“父親只管安心,母親平時是很好的。”

陸信點點頭,披上蓑衣,踩著馬凳翻身上馬。衙役便牽著馬出了巷子,馬蹄聲漸漸消失在雨聲中。

看不見陸信的影子,姐弟倆才轉回。門房已經掌燈,陸瑛借著昏黃的燈光,打量著弟弟眉清目秀的面龐。陸雲被她看的有些心虛道:“怎麽?”

“你真的沒有再練那門功法?”陸瑛緊緊盯著陸雲的兩眼,唯恐被他騙了一樣。

“當然。”陸雲失笑,活動一下自己的手臂,柔聲道:“咱倆天天在一起,我正不正常阿姐該最清楚。”

“白天是沒問題,夜裏就不知道了。”陸瑛習慣性的用手指支著下巴,一臉不放心道:“這幾天晚上我得看著你才行!”

“阿姐……”陸雲嘴角抽動一下,窘道:“你開什麽玩笑……”

“怎麽了?小時候你不是整天跟我睡一張床嗎?”陸瑛理所當然道。

“可我都十六歲了!”陸雲無奈道:“還像話嗎?”

“呃……”陸瑛俏面一紅,也意識到不妥了,但嘴上仍然不饒人道:“在我眼裏,你還是個得讓我哄著才能睡的小屁孩!”

“隨你怎麽說……”陸雲揉著額頭,不知道到底是誰還沒長大?

陸瑛終於放棄了計劃,姐弟倆在回廊盡頭分開,她仍然不放心的囑咐陸雲,總之千萬千萬不要再練那功夫了。

陸雲自然諾諾稱是,直到回房。把房門關上,他臉上溫和的笑容便蕩然無存。

陸雲的房間陳設極其簡單,一床一榻一幾一櫥,榻上整整齊齊碼放著書籍,幾上是筆墨紙硯和一個香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他只著白襪,跪坐在矮榻上,焚了一爐香,便靜靜端坐在那裏。香是真臘沉香,有凝神清心之效,每次感到心煩氣躁時,他都會像這樣焚香靜坐。

可是今日,一塊香燃盡了,他依然無法平復心中的痛苦,神情反而猙獰起來!

陸夫人那番話,始終縈繞在他的耳邊,當時他真想大吼一聲,我怎麽可能忘記,怎麽能夠忘記十年前的那場大火!我的娘親就是在我眼前,被活活燒死的啊!

雖然十年過去了,準確的說,是過去了九年六個月,三千三百零四天!他每一天都會記起那場大火!陸信對他極好,陸瑛更是給了他最大的溫情,但這並不能抹平他心裏的創傷,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份仇恨愈發刻骨銘心!怒火積郁在他的五臟六腑,年深日久,已經把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刻上了復仇二字!

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無從發泄的火焰,化作重重一掌拍在了矮幾上!轟隆一聲,那樟木所制,堅硬沉重的矮幾,便被拍的木屑橫飛、四分五裂!

一道春雷炸響,掩蓋了屋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