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幼鹿麟信(第2/3頁)

王述這個人怎麽說呢,有點討人厭,性格略顯孤僻。這大概也與早年經歷有關,出身太原王氏名門,其父王承又號稱越府第一名士,王導等人早年在越府都要排於王承之後。

但這優越的出身並沒有給王述帶來一個好的起點,其父去世後年近三十仍未彰顯,頗有癡長之狀。否則早年不至於在建康混不下去,甚至還在淮南都督府時期便北上於都督府任事。

但這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正因為早早便離開了江東,所以數年前江東那場動蕩也沒有波及到他。而他在淮南老老實實、勤勤懇懇任事,如今在行台所受到的重用已經遠遠超過那些早年先發的世家子弟。

王述這個人,或可稱之循吏,才能上沒有什麽出眾的地方,但也沒有什麽明顯的短板,總之交給他的任務都能完成,但也不必指望會有什麽驚喜。而且本身氣量不大,自然與清譽無關。

其人還有一樁怪毛病又與沈充有些類似,那就是炫子,所炫的自然就是這個王坦之。

其實早在題卷收上來的時候,王述便已經按捺不住將兒子的題卷抽出來,於廳堂之上繞行一遭請那些學士們批閱。

老小子如此明目張膽走後門,眾人或不至於反感,但心裏也多少有些不以為然,此時聽到大將軍這麽說,廳堂上便也響起了一些笑聲。

王述對此卻不以為恥,正色道:“庭下少兒養成,父執殷望難免,優劣如何又何懼披露人前。若玩物真有國器材質,共邀時流青睞,未嘗不可策行大將軍後,踵跡法行。若是不為時流所雅,退以杖訓,過錯斧鑿,也能不敗家聲。”

聽到王述如此坦然,沈哲子便忍不住笑起來,看來這老小子對自家兒子實在深具信心,都將自己列作需要追趕的對象了。

所謂江東獨步王文度,雖然眼下王坦之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但沈哲子也是不乏好奇究竟有什麽奇異稟賦能令其父如此鐘愛。而且看王述這架勢,自己若不提前批閱其子題卷,他是不打算退回去了。

本來也只是不算太嚴謹的考試,也就不必過分強調紀律,所以沈哲子便舉起那題卷看了起來。

詩賦策問俱都讀完之後,他也不得不感慨王述如此不避諱的自誇也的確是有幾分底氣的,王坦之這一份題卷或許談不上有什麽驚才絕艷,但在他所批閱過的這些當中也可列作上品,才情初露,文章慎成,或是囿於年紀有什麽不足,那也都屬正常,可見王述在家教方面也是用了心。

“令郎年方舞勺,已有才情勃然氣象,經書條理也都分明在列,不愧名門少英。”

講到這裏,沈哲子提筆批了一個優,繼而又說道:“藍田侯家教誠是得法,但才力萌生也自有春秋所限。家門玉質盼能壯成,這雖然也是人之常情,但也不必迫責過甚。幼鹿窮驅,微力負大,反有亢傷,安養在舍,又何患麟信不傳?”

大概是因為自己大器晚成,王述將一些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這在沈哲子看來倒是大可不必。單從這題卷看來,王坦之確是稟賦出眾,但若說眼下就有什麽國士之才那也不可能,不過一個早慧聰穎的少年郎罷了,虛譽過甚有害無益。

“大將軍馳譽當時,人莫能及。玉峰屹然於前,少流凡有一二資質可恃,又豈敢安步懶行。”

王述聞言後卻有不同意見,是打定主意要讓兒子少年揚名,不要再如他一樣受夠寂寂無名的世道刁難。

其人固執如此,沈哲子也懶得再勸,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兒子,尤其這王述還瞪眼要讓自家兒子瓜分自己一二光輝,倒讓沈哲子有些哭笑不得。

很快,學士們便將優選名單排列出來,由幾百名應考學子挑選百人入見,並且參加稍後典禮。這比例並不算低,至於其他沒有列選的學子們,稍後也各有勸學犒賞,只是少了入見當面聽受大將軍訓告的機會。

沈哲子接過名單來看了一番,發現得選優等的學子有一多半幾乎都是南北世家所出,真正寒門庶流少之又少。

這倒不是因為徇私,類似王述那種沒皮沒臉的畢竟只是少數,而且沈哲子也看了相當一部分題卷,不得不承認當下而言,這些本有家學教養基礎的世家子弟們整體素質的確要比寒門學子高了一籌。

就算馨士館提供了一個相對開放包容的學習場所,短短幾年的時間也實在很難追平世家年久鞏固的優勢地位。

這也是沈哲子並不急於進行科舉定制的原因之一,他或許可以通過制度的力量刻意打壓世族扶植寒門子弟,但寒門子弟本身素質不提起來的話,制度能夠發揮出來的效果其實也有限。

但盡管如此,這一份名單還是給了沈哲子不小的信心,能夠有二十多個寒門學子得列名冊上,可見馨士館在教育方面已經頗有成效。尤其在這二十多個寒門學子之中居然發現一個足堪驚喜的名字,也讓沈哲子大感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