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9章 兄弟歧途(第2/2頁)

聽到庾條這麽說,庾翼眼角也是微微抽搐,澀聲說道:“難道阿兄,居然以為是我錯?難道我就不知這些浮華事功惑世之能?我是為了我家能夠立足時中,才放棄這一機會啊!阿兄莫非以為,我只是因為無有功勛加身,才因此嫉賢妒能怨望維周?”

“家世飄零,立足不易,幸得帝眷,我家才能客安江表!大兄罹難,二兄苦於維持,不得不退走出於豫、荊,但阿兄真以為我家憑此便能長立此世?那沈氏貉宗,尚知固立中樞,外以子弟掌軍職事,內外俱得。但我家兄弟俱是壯年,難道就坐望皇太後陛下困於苑中、近無強援?如今世道所進幾家,各因帝眷、宗親而顯,我家若只浮遊於外,根基又將依附何處?”

庾翼講到這裏,已經不乏痛心疾首之態。

“稚恭,你幼來便是聰穎,向來都受父兄喜愛。這一點我是真比不上你,也就無從辯論你這想法是對是錯。但我於世道,也有自己一番見解,江東幾家共掌局面,不過只是中興從宜之態,世道絕不會久固於此。尤其今年北事大進,維周才具幾何,都為南北共見。無論為國還是為家,我都願從行維周。”

庾條這會兒也有幾分動情,嘆息說道:“我才庸智淺,這一點無從辯駁,就連父兄見我劣態都常有嘆息。但我多受維周指點,如今也不是自美誇言,我於社稷家業貢獻,反要勝於你這家門良才。說實話,能夠領袖南北群賢,大權自持,誰又願假於旁人之手?”

“往年大兄應該也是此想,我不敢論兄長德才究竟如何,但往年我家領袖南北,獨秀於中,結果便是家業險折於江表。你言我家提攜沈氏,為何不念若非沈氏強助我家,如今庾氏諸子,應在何方負罪待死?我是才志淺薄,深念舊患,寧從於後,不爭於先。”

“至於你所說我家若久離於外,根基無從依附,但這一點,又該怪罪何人?終究是我兄弟未能盡報帝眷,見辱於世道,才得如此境地。皇太後若還如往年一般親於家門,如今世道群賢共進,就連沈充都位於三公,何以我家於中不見進益?這當中人情變化,稚恭你以為是單憑你守於歷陽就能扭轉?”

“二兄自放於荊荒,難道你以為他所圖者,僅僅只是分陜之重?我家舊罪難掩,唯以實勞、唯以事功,才能真正略得薄譽留於史籍,若還只是迷於弄權爭進,於後則只會是一侫幸家門!我兄弟才力並非此世超凡,所以二兄甘心相助維周成事於中原,得此強援才能入於荊州以勢眾緩進。”

庾翼聽完庾條這一篇長篇大論,一時間也是默然當場,久久不知該要如何回答。但觀其眉目之間眼色,庾條也知自家這個少具才志的幼弟,其實仍不認可他所言庾氏目下尷尬境地。

“共為家業而計,難道兄弟都不能相忍?稚恭你或笑我自甘末流,不敢奮取,但我卻自知才力所限,不敢再輕弄兇險。既然如此,我也不在你面前久作厭聲,使兄弟疏遠。”

庾條講到這裏,便長身而起,準備離開。

“阿兄且慢,你、你能否道我,維周他今次兵出合肥,究竟怎樣才會止戈?那合肥、合肥究竟……”

庾翼心中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發問道。他跟沈哲子的會談已經陷入僵局,但若此行沒有收獲,則勢必會影響到他在台城中的分量,屆時不要說做什麽溝通橋梁,只怕就連已經歸於他治下的宣城都要有所反復。

“淮南當下務在求穩,這一點也不是什麽秘密,維周今次發兵,也實在王愆期此人過分愚鈍,不識輕重。至於善後,當下淮南最重便是維持南北通道暢通無阻。此事關乎今年所進成果究竟能否保全,所以誰若於此掣肘,王愆期此人下場便是警告!”

庾條又鄭重說道,這一點倒也沒有泄密之嫌,台中或是以為沈哲子發兵合肥將有重大圖謀,但其實他們淮南上下都知道眼下根本就沒有精力和余力。整整一個中原擺在眼前等待他們去經營創建,也就只有江東那些淺見自困之徒才會因此患得患失。

聽到庾條這麽說,庾翼便知他此行是不可能達成台中的意圖了,沈哲子今次發兵,與其說是跋扈,不如說是申明淮南眼下的底線,誰都不能逾越。

失落之余,庾翼又說道:“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不過,王愆期舊年終究也曾從事二兄,三兄你能否保全其人一命?如此我北行一遭,也不算全無所獲,總算是有一個交待。”

“我盡力一試吧。”

庾條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外行去,待到門口又反過頭來看了一眼垂首在他身後送行的庾翼,嘆息道:“稚恭你、還是要以舊禍為戒,不要執迷過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