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5章 休言貉子(第2/2頁)

吳中那種包稅法,沈哲子是希望能夠借助鼎倉在整個江東普及開。由鼎倉代替地方郡縣支付賦稅台資,而地方郡縣則將這一部分支出預存在鼎倉。讓鼎倉充當地方和中樞的橋梁,從而獲得一個更大的調集力量。

當然,這個想法實在太激進,想要落實必定困難多多。但也是沈哲子一貫的做事風格,暫且不論有無可能,試試看,不行再改。

歸途中,陶斌越想,越覺得可氣,便將侄子喚道面前來,皺眉問道:“大昌,你覺得那貉子所言有幾分真假?他是否做不到此事,以此敷衍?”

陶弘聽到這話,臉色便微微一沉,悶聲道:“叔父此言,有失偏頗。駙馬為人,我素來有知,若是做不到,他不會虛言敷衍,諾則必應。”

被侄子當面頂撞,陶斌有些尷尬,不過今次入都,求告許多人家,他是見到陶弘人脈不淺,倒也不好真的當作子侄訓斥。聞言後只是訕訕道:“我倒不是背後貶人,只是總覺得這件事當中太多玄虛。早先你家大父受困於錢糧,不是沒有求告江州那些土宗,但卻無一應諾。就連我都去過一次,仍是無果。那貉子門庭這兩年確是煊赫,但在這江西之地,他一句話難道比你大父還要管用?”

陶斌越說越覺得此事不可信,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要知道他父親子嗣眾多,偌大名爵尚沒有確定繼承人。原本陶弘的父親陶瞻呼聲不小,可是陶瞻福淺,死在了去年那場兵災中。剩下這些兒子們,自然也都蠢蠢欲動。

陶斌的另一個兄弟陶夏在台中做官時日不短,結果遲遲未能給父親請下詔書來。陶斌今次到來,便得了詔書,本來已經是一件好事。如果順勢能夠把缺糧問題也解決了,那麽自然更加能夠獲得父親的喜愛。

但在沈哲子這裏獲得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讓他心裏拿捏不定,要知道軍事迫在眉睫,如果他這裏不能有個準信,就這麽報回去,結果卻是無功。如果貽誤了軍事,那麽就連先前請詔的功勞可能都要被一並抹去。

聽到叔父在那裏絮絮叨叨的言語,陶弘也真是煩不勝煩,索性直接退下去。家事一團亂麻,就連他大父陶侃對此都是無計可施,他自己夾在幾個叔父的明爭暗鬥中,也真是不勝其擾。

一行人沿江溯流而上,初時還沒什麽。很快就過了歷陽,又行過尋陽。過了尋陽之後,陶斌便變得不安分起來,座船上廣豎旌旗不只,甲板上還陳設羽葆鼓吹之類逾禮之物。而且還沿江撒帖,召集荊州所部沿江護送。

陶弘對此也真是無奈,他明白這是叔父們為了增加在荊州部眾面前的威儀而刻意為之,隨著大父越年邁便越發的變本加厲,屢禁不止。幸在他大父確是功高,自有台中封賞的羽葆鼓吹等儀駕,否則單單這一點便不知要給大父招惹來多大的物議麻煩。

荊州如今所鎮巴陵,過了武昌之後便已抵達。將近大本營,陶斌便又收斂起來,免得自己所作所為落入父親眼中。因為他一路上的招搖作派,行程耽擱了一段時間,返回巴陵時已經到了深冬時節。

雖然還沒到大雪封山的地步,但水道多枯竭停運,冷風嗚咽,這讓陶斌對於沈哲子的許諾更加不抱信心。因而心裏便決定,稍後見到父親之後,只說請詔之事,絕口不提求糧。

可是當他們一行人被引入荊州軍大本營時,便看到存放物用輜重的營地裏垛起高高的糧袋,看那數量,怕是十數萬斛糧是有的。

“大昌,莫非那貉子真的能驅使江州人家往此運糧?”

眼見此幕,陶斌心情又變得忐忑起來。

陶弘一路上已經不堪其擾,聞言後只是擺手道:“叔父自有預見,我可不敢輕言以免相誤。”

入營之後,陶斌見到深坐軟寢中的父親,先是上前言道今次台內請詔之事。

陶侃心情還算不錯,一邊聽著兒子匯報,一邊含笑點頭,待到此事說完,才又問道:“此行除請詔之外,是否還做了別的事情?”

陶斌聽到這話,心內便糾結無比,不知道該不該說。如果說了,外間糧是父親自別處籌措來,那他則是虛言妄念。如果不說,假如那些糧真的是江州人送來,則要白白錯過這一場大功。

眼見父親眼神漸漸轉為淩厲,陶斌只得硬著頭皮回答道:“請詔之後,我本來已經打算早早返程。但大昌卻還想做些事,要去拜訪沈氏貉子之家請糧……”

“貉子?哈,休言貉子!來日你父歸土之後,爾等生死禍福,或都要決於沈侯一念之間啊!”

江州人如期將糧送抵巴陵,陶侃心內卻沒有多少輕松情緒,這一次幫忙,他無論怎麽看,都看出一絲示威的意味。仍是此鄉舊土,人物卻已截然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