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0章 生民有命(第2/2頁)

其實每當亂世將起,當權者總要大搞土木建設,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其實是加強人身控制的一個手段。因為將要失控,所以要加強控制,可是王朝危機一個基調就是土地兼並嚴重,並沒有土地安置,只能選擇營建,但這種不合時宜的強硬手段往往會引起猛烈的反彈,反而讓動蕩來得更加激烈。

但這其實並不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如果在加強對小民人身控制的同時,能夠找到一個目標發動戰爭,一方面通過戰爭來轉移矛盾,更加強對人身的控制,另一方面通過戰爭來掠奪財富補充自己,這個方法是可行的。而且在後世,便有不只一個相當成功的模版。

可是在古代卻有一個相當讓人無奈的限制,那就是在區域內的外部環境裏找不到一個可以動手、值得掠奪的對象,最大的肥羊就是華夏自己。所以每當用到這個手段的時候,往往就是內亂開啟之時。

沈哲子之所以敢這麽做,就是因為眼下就有一個現成的對象,那就是占據中原的羯胡。眼下雖然並不足以對羯胡發動大規模的戰爭,但是羯胡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反向的震懾,讓江東這些人不敢明目張膽的掀桌子。一旦再搞大規模的內戰,大家一起玩完。

溫嶠感慨這麽大的工事居然沒有造成勞民傷財,但這在沈哲子看來,卻是理所當然。

首先勞民傷財本就是一個不準確的概念,沒有一個標準,往往被反對者拿來當作一個借口打壓對手,而且一旦上升到軍事對抗,勞傷肯定更大。但那時候就不會有人再提這一茬了,勝者有道,敗者無道。可是現在,即便有人嘴上叫囂,但卻沒有人敢挑動戰事。

其次就是民眾們在大亂之後需要什麽?他們需要一個工作,他們需要一頓飽餐。如果朝廷掌握著足夠的耕地,選擇屯墾當然是最好的方式。可問題是沒有足夠的耕地,那麽只要能夠滿足他們這一個生存需求,又何必糾結於形式的不同?

第三則就是,任何種樣的勞動都是有價值的。只要能夠將人組織起來進行生產,哪怕本身不能產糧,也可以用這些勞動成果進行交換。

或許建康城在營建的過程中自給性不足,如果被人加以利用,對建康的糧食輸入進行一個封鎖,沈哲子這麽做也就是自蹈死路。可問題是,吳中糧倉本就是他家的基本盤,根本不存在這個隱患。

他反而可以通過這種利益交換,來打破江東那種由來已久的地域壁壘,比如大量引吳人到建康來,還有讓江州人家加入到時局中來。非但不是壞事,反而能夠讓江東各個地區加強往來,彼此進行互補,成為一個更緊密的整體。

民眾們有了工作,有了活路,人心自然安定下來。至於說到勞民,究竟是墾荒工作量大,還是修城工作量大,這一點真的不好比較。衣食住行,人生四樣大事,抓住任何一個點,努力就會有回報。

相對於從頭開始屯墾荒地,久久不見收獲,將建康城修建的盡善盡美,從而吸引四方的物用資源。從當下而言,後者的操作性要更強一些,而前者才是真正的勞民傷財,因為朝廷就算組織屯墾,可能連農具糧種都配發不齊,可是一旦確立了屯田事宜,隨之而來就是附加在田畝之上的賦稅。兩手空空,無糧做種,這才是真正把人往絕路上逼。

沈哲子只是用了一個更迂回的手段來達成賑濟的目的,而且通過有序的調度和明確的分工安排,讓這些民眾們有了服從於紀律生活和生產的經驗。未來如果有將之約束成軍的必要,那麽已經有了一個前期的鋪墊。

說實話,他也確實有打算組織一個龐大的工兵團過江去。因為在野地浪戰的話,沒有大量的騎兵建制,是一個極為致命的缺陷。如果能夠步步為營,層層遞進,效果要遠遠好過奇兵突進,對於收復地的掌控也能更有利。

以羯胡的那種權力構架,當其面對一個韌性十足、時時進取而又擊之不潰的對手時,就算沒有在戰場上失利,也很有可能自我崩潰。

但是這個想法也有一個缺陷,那就是太依賴於後勤和江北地方上的支持。對此,沈哲子也沒有太好的設想,與塗中人家的交涉也是一次試水,成效如何,還有待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