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白骨精(十六)

“落到漢人手裏,咱們只有死路一條。你說沒事就沒事了麽?”

“現在漢人有法院,已經不是蒙古人時候。”

“我不信!”

……

將近一個小時的爭論最後被如此簡單明快的說法終止。馬慶昌只覺得口幹舌燥,精疲力竭。此時他並不想再說什麽,也明白了自己大概沒有希望說服面前的這個主戰派小子白清泉。

理由很簡單。馬慶昌所說的,白清泉這小子不信。

馬慶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擡頭看向莊裏其他幾個長老。長老們神色各異,看著好像話都到了嘴邊上,卻一個人都不說話。見到馬慶昌求救般的眼神,他們幹脆別開臉。不管他們是不是支持白清泉,至少現在沒人支持馬慶昌。

看到這局面,馬慶昌只覺得心灰意冷。他希望能夠化解此次危機,然而化解危機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得給大宋官府一個交代。莊子裏面的人也想化解這次危機,他們認為化解的標準就是之前的事情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消失,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帶著絕望,馬慶昌再次開口,“若是按你們所講,你們覺得要怎麽才好。”

覺得馬慶昌是要服軟,白清泉語氣中帶著愣頭青的嘲諷,“馬爸爸,莊子裏的糧食一直都是你賣的。這些年你可沒少賺錢吧,到之後你問我們怎麽辦才好。我們可都指望你把官府弄好,不要來莊子這邊。”

這話只戳到了馬慶昌的要害,讓馬慶昌本就絕望的心情如同墜落深淵。他在官場上混了這麽久,對於大宋官場非常了解。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保證莊子不納稅,還占了好地,趕走了漢人村落。若是沒有馬慶昌,官府怎麽會對這樣的大動靜視若無睹。現在白清泉的要求已經遠遠超出馬慶昌的極限,這幫人以為馬慶昌是洛陽的土皇帝不成?

既然做不到,馬慶昌幹脆一言不發。如果莊子裏的所有人都如此,馬慶昌大概只能回洛陽,避免親眼看到莊子破滅的結局。

眾人本以為馬慶昌會說點啥,看到馬慶昌保持沉默,大家以為馬慶昌準備說出點石破天驚的話,也都等著。沉默,沉默,沉默,沉默。真神教禮堂裏面就陷入了沉默。

白清泉最後忍不住,又開口問道:“馬爸爸,你就不說點什麽。”

馬慶昌微微搖頭,他無話可說。

看到自己竟然壓倒了以前仿佛根本不能挑戰的馬爸爸,白清泉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是混合了自豪和不太自信的笑容。初次成功挑戰了權威之後,白清泉說道:“我等莊子乃是我們的。哪裏輪的上官府說什麽。我去過城裏,官府不是說要讓百姓過好日子麽,既然如此,他們就不該來我們這裏。他們不來,我們自然過好日子。”

馬慶昌心中苦笑,臉上則是波瀾不驚。這話說的讓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這仿佛遵守官府訓令的話就是屁話。官府要讓百姓過好日子,那是在官府治理下的好日子,官府要做百姓的主。現在這幫人似是而非的話,則是想讓做了官府的主。這點簡單的思辨,在官府的學習會上早就講的清楚,這幫人現在玩弄如此把戲,真的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官府在學習會上明明白白的下了訓令,對這種‘畫地為牢的封建勢力’必須毫不留情的嚴厲打擊!

見馬慶昌一副聆聽的模樣,白清泉帶著興奮的表情舔了舔嘴唇。以前他敢如此發言,必然遭到老家夥們的呵斥,不會給他說道如此地步的機會。此次能夠公開把自己的想法講完,還能讓老家夥們聆聽,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局面。

就在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官府還是說莊裏的時候,年輕一輩的人中有人問道:“白哥,官府真的這麽講過?”

白清泉條件反射般挺起胸,大聲答道:“當然了,我在城裏,就見城裏的墻上寫了這樣的標語。若是他們沒說過,誰能貼這樣的標語。”

那位發言的年輕一輩繼續激動的問:“若是如此,那收稅的人怎麽會到咱們莊子來?”

白清泉登時回答不上來,這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問題讓他陷入了小小的混亂之中。想了一陣,白清泉才說道:“官府收稅的人都是壞蛋。以前他們不也經常到村裏索要財物麽。但是咱們是真神教的回回,是被朝廷知道的,他們之後不也不再來了。”

馬慶昌別過頭,他本以為自己會憤怒,卻發現自己的情緒中只有滑稽。當年蒙古人統治淮河以北,對於漢人各種歧視。只要是漢人,都得承擔起各種苛捐雜稅,還要服徭役。曾經有一次,傳說在洛陽周邊有銀礦,結果洛陽的官吏逼著各村都要出動人手,前去采礦。

現在的大宋趙官家發過好多學習文件,要求各地官府不要免費逼迫民眾參與各種以訛傳訛的行動,大規模動員限於興修水利和修路。而趙官家只統治了洛陽十來年,更早的幾十年中,蒙古人聽風就是雨,各級官員則是變本加厲。百姓們得自帶幹糧參加種種官府要求的行動。很多家庭就這麽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