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無聊的戰鬥

二級炮兵長苟燁俯下身,用用蝸杆清除兩斤炮炮膛裏的殘片,再用纏著濕棉布的木棍放入內膛,清洗內膛蝸杆沒清除掉的熱殘片。確定炮膛中不再有火點,苟燁才將麻布制成的火藥袋放入炮膛,在炮口塞上炮彈。用粗大的刺針從炮身尾部的點火口插入炮膛,刺破火藥袋。他從腰中袋子裏拿出導火索,從點火口插進去,靠手感確定導火索從火藥袋的破口中探入,並埋進火藥裏面。

在三年裏面做過三萬次後的現在,苟燁這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他根本不用動腦子去想,身體自然而然的就完成一切。

輕輕籲口氣,苟燁一屁股坐在火炮後的甲板上,操縱火炮後面的炮杆,讓炮口對準敵人的船。兩斤炮前端有準星,後部有標尺缺門。二十幾步的距離屬於直射範圍,無需要計算拋射角。即便如此,苟燁也習慣性的稍稍讓炮口擡高一點點。這是炮手才能理解的驕傲,如果能稍稍讓炮擊變得更精準一點,真正的炮手就會盡力去做。

點燃引信,苟燁雙手穩穩的操縱著炮杆,保持瞄準點的穩定。他感受著船身細微的震動,聚精會神的等待火炮將炮彈發射出去。

這種一邊倒的戰鬥其實很無趣,沒有四斤炮擊穿厚實的海船木板時天女散花般飛散的木屑,沒有黑洞洞的巨大缺口。蒙古水軍的小船不管是船頭或者側舷挨上一炮,炮彈除了能打進去之外,還能從船底打出去。中炮的船只瞬間出現兩個根本堵不上的大洞,江水一擁而入,船只逐漸沉沒,或者幹脆四分五裂。船上的人下元宵般落接二連三落水。

如果從高空看下去,四十幾條纖細的船呈現一個半包圍的姿態,對包圍圈內的數百艘船只猛烈開火。看似纖細的包圍網實際上如同銀絲般堅固,將射程內的敵船一一勒斃。炮口噴吐出的煙霧逐漸積累起來,在江面上形成了薄薄的霧靄。

“妖術!妖術!”王東陸忍不住低聲說道。

正在高台上居高臨下觀戰的這群人中不少人也有類似想法,只用一個人操縱的武器,還是細小到從高台上只能勉強看到有那麽個纖細存在的武器。這樣的武器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摧毀蒙古水軍的軍船。對敵人所擁有的無法解釋的武器,人類本能的就想往妖術上靠。

在神秘主義情緒即將占據上風的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子不語怪力亂神!天下若是有妖術,早就該廣為人知。哪裏會到現在還是虛無縹緲之事。主公,請令水軍收兵!”

以王東陸的學識,他真正能理解的只有最後一句。說話的人是忽必烈任命的‘江淮路宣撫使’郝經,此言一出,台上的所有武將都變了臉色。郝經是文人,是忽必烈非常器重的儒生。但是在蒙古國,是否學儒完全是個人選擇,儒生根本沒有法定地位。郝經能站在這裏,只是他是文官。不過蒙古國文官沒有指揮軍事的權力。

不等高台上最年長的萬戶張柔發話,忽必烈開口了,“命水軍收兵!”

快七十歲的萬戶張柔又看了郝經一眼,躬身答道:“遵命。”隨即下了高台。

忽必烈對郝經招招手,讓他站到自己身邊。看著江面上屠殺式的水戰,忽必烈自嘲地笑道:“難倒這裏就是我的采石磯麽?”

郝經是北方大儒,熟知金國歷史。采石磯之戰,宋軍在虞允文指揮下以弱勝強,大破金國水軍。忽必烈南下,沿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偏偏冒出這麽一支宋軍水師,眼看著要大敗蒙古水軍。忽必烈生出些氣餒的聯想也不稀奇。

所以郝經正色答道:“金海陵王任性刻薄,哪裏能與主公相比。出此宋軍,大概是宋國氣數未盡,主公不必氣餒。前幾日接應兀良合台的千戶來報,兀良合台從雲南出兵,已經攻到荊湖南路的潭州。千戶與兀良合台合兵一處,我軍若是想渡江北歸,宋軍攔不住我們。”

忽必烈扭頭看了看郝經,眼神有些復雜。他非常器重郝經這名漢人,但是郝經畢竟是漢人,他沒有用武力解決一切的態度,反倒是認為要盡可能避免戰爭。按照儒家的說法,就是‘與民休息’。

再次把視線投注在戰鬥之中,忽必烈看到蒙古水軍震天的號角聲中開始撤退。所謂的撤退也就是讓那些原本就比較靠近岸邊的近百艘船劃回來而已。不過這些船只沒有直線回撤,而是順江向下遊方向撤退。這個戰術選擇讓忽必烈的心中生出了些期冀。

在下遊方向有蒙古水軍的回回炮炮群。回回炮是對重式投石車,能夠把好幾斤重的石塊或者泥土發射到四十步之外。若是這支宋國水軍能追過來,就會遭到回回炮炮群的猛烈攻擊。忽必烈很信賴方才下了高台的萬戶張柔,只要能擊沉哪怕一艘宋國軍船,張柔就會把那艘軍船給搶回來。至於宋軍到底用了何種武器,那時候就能弄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