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燕雲(十六)

史文恭、嶽飛等在檀州城下殺得再是痛快,也奈何不得城內的阿骨打。這位出身完顏女真的雄主,必然是能安然返回北地的。

可同樣是一路向西北逃竄的耶律淳一行,日子且就不那麽美妙了。

首先是在溫渝河,他們被疾馳而來的呼延灼帶兵追上。

耶律淳上了歲數,一夜沒睡,如何還能縱馬奔馳?早就上了車帳。此刻已經安然宿在對岸一處高地上。

那溫渝河只是條小河,又逢冬季裏,河面早就凍實。大批的契丹兵馬與權貴之所以留在這裏,並非是因為不能渡過冰面,而是因為水源,因為他們也要歇一口氣。

崩看許多人尖牙利嘴的與耶律得重唱反調,實則,卻一個個有著心知肚明。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就沒幾個人願意留在析津府裏投降漢人的,耶律淳一動身,他們也一窩蜂的跟了去。

從析津府城到溫渝河,數十裏奔波,車馬勞累,人馬俱疲,自然需要休整。

如是,他們就被人配三馬的呼延灼軍給追上了。

“殺啊——”沒有半點遲疑。雙鞭將揮鞭向前,身後的虎賁軍輕騎,就如決堤洪水一樣徑直沖刷而下了。

耶律淳被從睡夢裏驚醒,擡頭就看到一臉驚慌的蕭普賢女。“王爺快快上馬,齊軍追來了。”

耶律淳所有的困意在一瞬間裏都煙消雲散去。齊軍追來了,那他們還能得好嗎?

當下一個字不說,大步走出了車帳,外頭已經有人備好了戰馬。只待人上了馬背,方才對身邊的孫子耶律宗電說道:“速去尋你父親,叫他休要戀戰,帶上馬軍速速向西。”齊軍已經追到,那大批的步甲就權當殿後做替死鬼了。

還有那些個權貴們,丟了那些個只會拖後腿的酒囊飯袋,耶律淳半點不心疼。回頭再看到蕭普賢女已經準備妥當,耶律留哥也帶著近衛們聚集,當下狠狠一抽馬鞭,向著居庸關直奔去。

而已經混亂做一團的契丹軍中,仆人、侍女合著亂兵,就如一大群的無頭蒼蠅一樣吵亂異常,更雜亂無章。

“後頭戰事怎樣了?”一名契丹貴人一邊整著衣裝,一邊問道。

旁邊一個契丹武士說道:“這個小人如何知道。橫豎漢兒已經打過來了,您且是趕快!萬一那耶律得重頂不住,南軍就要過河了!”

“屁話。耶律得重頂不住?他要頂得住他就不是耶律得重了。還不快與俺備馬!”宛若一頭憤怒的雄獅,這名契丹貴人理都沒理邊上兩個哭哭滴滴嚇得縮成一團的妙齡少女,提上一口刀鞘上鑲嵌了七八塊寶石的寶刀,便直沖帳外去了。稍後車帳內就只能聽到遠去的馬蹄聲……

待到兩名侍女鼓起勇氣,收拾了帳內的金銀器準備外逃時,帳簾一拉開,就見營地外側已是火光沖天,到處都是男女驚恐的呼叫和漢兒的吆喝:“休得驚慌。降者不殺!”

二女當下就軟了腿。

咬兒惟康是員老將,對大遼忠心耿耿,與女真廝殺多年,與女真之仇不共戴天。當日遼軍在檀州城一分為二時候,依照他的本意,那是要追隨耶律彥光西去的。可是耶律洞仙對他有大恩,且家眷老小盡在南京道,這如何能夠放棄?

只是心中憋著一口郁氣,人到了析津府城後,便就一病不起。甚至多年廝殺的舊傷都且一並裏暴起來,錯非他身子骨不錯,人都有可能一病嗚呼了去。

此刻咬兒惟康心口像是燃燒著一團火焰,著急的嚷嚷道:“給我備馬!快給我備馬!”雖然是在慌亂之中,可戰火到底還沒有籠罩整個溫渝河兩岸,咬兒惟康身邊的親衛也都是契丹中的精銳,不但牽來了他的坐騎,更集結完畢。整齊待命。

營地帳篷之間,淩亂的人馬與火光相應照。到處是慌亂的人群和無頭蒼蠅一樣的兵卒,整個溫渝河兩岸都如炸了營一樣,驚慌,無比的驚慌。

咬兒惟康黯然、懊悔中嘆氣。堂堂大遼,錯不是遇到了天祚帝這樣的混賬君主,何至於落得眼下的地步……

叫兒孫家眷只管向居庸關逃去,那些財貨金銀,通通舍去。此刻他手下只除了百八十人近衛,再無人手調遣。

“兒郎們,於我向前。”到了眼下,咬兒惟康也是個錚錚鐵骨的真正軍人。

呼延灼立馬在水畔邊的一處土崗上,土崗除了頂端一棵松樹外,寸草不生。呼延灼臨高遠望,偌大的契丹軍盡收眼底,若有不對,自然由他調遣,鼓號吹奏,軍旗搖動,戰場上的軍士自然看的明白。

在他周邊,一隊氣勢懾人的親兵無聲矗立。

將士們個個身材壯碩,殺氣逼人,肅靜無聲,好是尊尊石雕一般。打前且立著一個旗手,扶著一面玄色飛虎大旗,迎風招展。

大旗有些殘破,像是被火燎燒過,惠穗也都沒了一半。旗面上也有幾個大小不一的窟窿,但半點無損這面旗幟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