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團練本色

種師道對於軍陣事宜自是了如指掌,但若說要解釋的對象是眼前這些個,他心中湧起的卻更多是無力之感。

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但是當兵的遇到那些個秀才,又何嘗有理就能說得清呢?他種師道並非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夫,雖歷經戰陣數十載,可他骨子裏還是一個士大夫更多於武人。也所以他對於周茂思等更多出了一份耐心,而即便如此,他此刻內心裏都已經被亂草塞滿。

團練兵繼續在向前,很快就進入了百五十步距離,種師道看著城頭,手指輕輕彈動起來,似是在尋找著某種節奏,而就在耿南仲等人不解的望著他的時候,種師道猛地將手指一彈,嘴裏喝道:“擊鼓……放箭!”

言語未落,就聽得對面城頭忽的響起“咚”地一聲鼓響,接著就見城頭上一片黑點騰空而起。

耿南仲傻傻的張大嘴,目光跟著那一片黑點由遠及近,由高到低。然後落在了人群之中。

頓時團練兵哀嚎大作,蜂擁而上的緊密人群之中倒下了不少人。就算後陣的耿南仲他們,看不到前線那鮮血橫飛的慘狀,也能發現大批的團練兵倒在了地上。當下就開口喊道:“叫將士們加快速度,先登城頭者,賜官保義郎,賞錢百萬。”

軍事,耿南仲是不懂的,但是鼓舞人心的最基本手段,他倒是信手拈來。

只是就不知道當如此許諾傳達到軍兵耳中時候,那先前的攻城部隊是否已經潰不成軍了。

團練兵被射的哭爹喊娘,頓時就勢頭為之一遏,那有的人想退,有的人卻還要向前,更多的人則茫然不知所措。前進吧,他們膽怯;後退吧,不提甘不甘心,也不提後頭又沒督戰隊,就更多是覺得丟人。他們那麽多人卻連挨到城頭都沒,就敗跑回來了……

如此一來整個隊伍立刻渙散來,更不要說有許多傷兵在哀嚎,就讓城下兵馬更是亂作一團了。

看到城外的團練兵如此模樣,城頭上的守軍都不需要被督促,便一個個卯足了勁兒的放箭。羅紹東身穿一身比旁人兀要厚重許多的甲胄,提著寶刀,在城墻上來回巡視。

城上的弓弩手已經全力攢射起來,那準頭許是感人,但城外那麽多人,朝著人多處射去就是。城下的團練兵弓手們也有開始仰射的,然他們的準頭就更是感人了,很多都落不到城頭上。

不需要檑木滾石,只需箭弩攢射就足以退敵。

守軍的兵力是不多,但在廣南的團練兵之前,已然就是天塹一般。

連著幾輪箭雨之後,陣中慘叫聲此起彼伏,那些兀自要向前沖擊的團練兵紛紛被釘在了地上,其他人膽子都給嚇破了。

周斌咬著嘴唇,眼睛漸漸發起紅來。“你且去告訴羅紹東一聲,本將要開城門殺將去。”

雖然據城而守,就城外團練兵那慫樣兒,根本無憂被其打破城池。但不開城沖殺一陣,如何能獲得更大的戰功?

他年齡已經不小,現如今卻還兀自處在中不溜的職位,這時候且不去拼一把,更待何時?

陸謙把他從北地調入親軍做團正,卻每每都選擇叫他留守益都,周斌知道原因為何,陸謙這也是為他考慮。可周斌不甘心啊,當初給他打下手的史文恭現今都是北疆大將,他就要一生都這般不上不下的麽?所以他才要請調南下,本是要去贛西或是江南的,但最終被分到了湘南。

這也不算甚,贛西與湘南相差仿佛,只要是不被分去江南,贛西或是湘南都一樣,他是來做最後的努力的,而不是糾結於分到那裏。

“快回去,快去攻城,快上!”不論團練軍官如何呼喊,也止不住後退的團練兵。

如是當城門忽然被打開,吊橋放下,周斌身披重甲引著五百兵馬直沖出來時候,真就是餓虎撲羊群,蒼鷹逐紫燕。

大刀闊斧,殺得團練兵人馬,大敗虧輸,星落雲散,七損八傷,抱頭鼠竄。軍兵們一個個拋金棄鼓,撇戟丟槍,覓子尋爺,呼兄喚弟。

如此的潰敗,其實並不是士卒的過錯。一群從來沒有接受過真正軍事操練的士卒,卻要他們如精兵一般來沖鋒陷陣,攻城拔寨,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宋朝時候漢人丁壯的身體素質並不差,看後來的嶽飛等抗金名將的手下,那些人手中握著的悍勇軍士可不就多有靖康年間的潰逃之兵麽。只要得到應有的待遇,得到了應有的作訓,再有一個值得他們信賴的將軍帶領,找錢的潰逃之兵尤可沙場立功。這與後世的抗戰時期,中日官兵身體素質上的巨大差異,是完全的兩碼事。

耿南仲猛的站起身來,口中怒道:“貪生怕死之輩,辜負皇恩之徒,著實可恨,於我傳令下,膽敢後退者,皆斬之!”

耿南仲還沒有看出大勢已去,只想著要狠狠懲治那些後退的團練兵。就是殺雞駭猴了,以便叫其他各部團練有所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