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狂風暴雨東京城

萬綠盈門,晴光瀲灩,正是風和日麗好時節。東京城內是萬紫千紅,達官顯貴繼續紙醉金迷,可一道忽如其來的傳言,卻似一陣駭人的暴風雨,以最猛烈的姿態最快捷的速度,將這裏所有的旖旎絢爛全都風吹雨打去。無數昨日裏還沉浸在吃喝玩樂溫柔鄉中不願復起的官僚們,匆匆提上了腰帶,披上了官袍,一個個如洪水來臨前的老鼠一樣,開始了縱橫交錯的大串聯。

——高俅死了,二十萬官軍大敗,元老重將多有折損。官家啟用剛剛回京的童貫為討賊大使,坐鎮京東,圍剿梁山泊賊寇。

這無論是任何一條都能在東京城內掀卷起驚濤駭浪,何況是數條連發。

何況東京城內小道新聞傳遞的最快,這裏可是有現今世界上獨有的‘小報’體系。那官兒們早晨剛知曉不久的消息,午飯還未吃時候,無數小道傳聞就已傳遍了東京城內的諸多大街小巷,瓦肆勾欄。

那蔡京府上,更已經是滿堂的肅穆。那裏還見得到前日夜宴那小王都尉時候,滿京師貴賓濟濟一堂,東雞兒巷、西雞兒巷的幾十個姐兒們,歡歌艷舞,吹彈歌唱的熱鬧?

現下的太師府裏,早是滿目肅然,便是下人都不敢高聲說話,更不會有人偷懶耍滑,在當值時候耍錢吃酒。

非常時候行非常之事。抓住了打死都不會有二話。

蔡府的廳堂上,非是厲害角色都沒個落腳之地;就是那門房中等候之人,哪一個又沒根腳的?

高俅這麽一死,他是一了百了了。皇帝還要向天下人證明自己擡舉的非是個大笨蛋,如此便也不會再降罪於高俅。那麽他留下來的漏洞就需要蔡京、楊戩、梁師成、鄭居中等人來背鍋了。這口大鍋可不是換了個童貫便能對付得了的啊。

他們先前都在盡可能的壓榨齊魯百姓,驅使著貧民佃戶投奔梁山泊,原因就在於他們堅信高俅的大軍可以完美收底。而現在兜底的人自己露出了一個大洞,事兒還能不大麽?

現下看,那打去年入冬後開始,那有一個算一個,就都是在自己作死啊。

東京城是一座看政治的城市,別看這兒有諸多的商賈大戶,有上百萬黎民百姓,可他們半點作用都沒有。主導這座城市的是皇帝的意志,控制著這座城市的是蔡京、鄭居中、楊戩、梁師成等少數幾個人的思想。這就仿佛是一個裁判和一座大大的棋盤,趙佶高高在上,執掌勝負,可他卻從不會去觀看那一枚枚的棋子的命運究竟會如何,他的目光只會垂落在幾名棋手身上。

蔡京在棋手當中本是盟主地位,可隨著他年事漸高,他盟主的地位正搖搖欲墜,這個時候又添進來童貫這個塊頭龐大的棋手,對他的沖擊力可想而知。

蔡京是一百個都不願意看到童貫回歸的,童貫與梁師成、楊戩的聯手,危害太大。以至於他都要與鄭居中暗中達成一致了。

畢竟這外朝和內朝就是東風與西風,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方壓倒東風。

童貫從皇宮裏走出,都還沒到家便接到了蔡京的邀請。童貫也不想與蔡京、梁師成等有太多的瓜葛,對比內地的局面,他更願意將精力花在西北。

只要他在西北能不斷地榮立軍功,他的地位就堅固不可動搖。這就仿佛是兩條路,“內聖而外王”與“外王而內聖”,他童道夫後頭的一條路都要走到巔峰了,可不想改弦易轍。只是這個局,與會之人都是重要角色,便是他都不能不去。

童貫心中千百個念頭轉過,對於身邊兩個捧著禦賜之物的內侍說著的奉承話、恭維的話,卻是半個字都沒有聽進耳朵中。而這倆內侍顯然知道童貫沒有聽入耳,但還是一味的奉承著。趙佶賜予童貫的賞賜那就是最甜蜜的藥引子,輕易地可以引出一大籮好話。童貫想來不把這些順耳的好話當做一回事,場面話罷了,當真你就輸了。

驅馬趕到蔡京府上,便見到蔡攸、梁方平已經在門外恭候。整個巷子自從入口便被軍馬看守,閑雜人等已經悉數被驅趕開,對面的茶舍酒館外停的盡是轎子、馬匹,無數穿緋服綠的官員都在伸頭看望著。

童貫下馬,蔡攸第一個迎上去,“樞密使大駕光臨,我府蓬蓽生輝,裏面請!”這態度很謙卑了。這可是當朝的宣和殿大學士,淮康軍節度使啊。

可只有更謙卑,沒有最謙卑。蔡攸的態度若只是兒子,梁方平那就是孫子。這人卻是內監中的後起之輩,也擅長武功——這是老趙家家奴仆的優良傳統,可說是童貫的接班人了。只是這種“接班人”在正主面前往往卻是最不得好眼的。

現在梁方平雖已經被列入‘十惡’之內——六賊十惡,可前輩們的‘光輝’著實是太過刺眼,把他們都給遮掩的尋不到了。朝野眾人提起童貫都咬牙切齒,可聽聞他的名字,多有茫然不知的。現下的梁方平還不是統領河北、京東兩路制置使的朝廷重將,更不是十年後帶兵十二萬駐守黃河防線的‘國之柱石’,在童貫面前是畢恭畢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