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時代波瀾(一)(第2/3頁)

《廿年湯問辯》、《蓋天虛天辯》、《宇論》、《何謂中》、《太一生水論》……

既有墨家的一些書,也有許多和別家諸子打嘴炮的辯論集,還有一些諸家的新學說。

早在一個多月前,他就知道儒家諸派要前往泗上與墨家相辯,順便爭出六分之後誰是正統。

可前幾日隨著孟勝的到來,他才知道這一次相辯可不只是儒家,而是許多學派都要前來。

楚道家、齊老學、管子學派、西河學派、管子學派、楊朱學派、陳蔡農家等等學派的人,都要前去。

一則是趁著儒墨相辯的機會互相之間爭出個高低對錯。

二則禽滑厘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各家學派也算是給這個上一輩僅存的幾個老人送個別。

和諸侯打交道的時候,墨家是個政治實體;和百家打交道的時候,墨家是個學派——類似於國家元首和黨魁的區別。

禽滑厘當年是西河學派的人,墨子和他又是亦師亦友,見過子思、子夏等人物,和他一個時代的人基本都已經去世。楊朱、列禦寇、屍佼等人也都垂垂老矣,儒家現在孟荀將生、子思已逝,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當年禽滑厘在西河學派的時候,和段幹木、田子方等人都是熟人,也參與過墨家和子思的爭論,於情於理,別家學派也是要來送一程的,當然借機爭辯才是真正的目的。

諸子不辯,則名不顯。

這兩個原因之外,更為深刻的原因是如今百家爭鳴的爭鋒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銳利,墨家對齊一戰又大獲全勝、治下蒸蒸日上,許多原本不曾出現的矛盾也開始湧現出來。

曾經的學說這些年都得以發展,需要一場全新的爭論。

各家都有各家來泗上的理由,無論道、法、儒。

中年人在前幾日的密會上聽聞,好像堅持“天如鬥笠、地勢平方”的那些人圍繞著這個基礎,制作了一個新的宇宙模型,在保持蓋天說的基礎上,竟然真的可以解釋十余年前考察隊前往肅慎以北的極北地看到了極晝現象、甚至可以完美地解釋四季運轉。

甚至還放出話來,你們不是說幾何和九數不會騙人嗎?你們不是說天志就是對天地諸多事務的一個系統的解釋嗎?那麽看來你們所奉為圭臬的天志理解錯了,這個新的天地模型不但可以解釋諸多現象,還可以算出天地高度、太陽距離大地的距離,足以證明大地不是球而是平如餅。

這只是由墨家編造篡改的《山海經》和《再問湯》等一個方向的反駁,其余的方向也是各有新的體系。

既說百家,那就不是說一個大學的各個系,農家就是生物系、墨家就是機械系,而是百家各自都勾踐了一個體系,由此解釋世界的運行,而且似乎都可以說得通。

就像是農家,那不是個種地的,那是認為“等額的勞動換來等額的商品、嚴禁工商提價、以勞動價值代替價格、做到市賈不二價、保障小農利益”的一個學派,種地只是順帶的事。

農家都如此,況於別家。

原本墨子死後,墨家也是三分的,但隨著組織建設總還是維持著一個學派內爭論的團結。

儒家六分,別家也差不多。

楚道家和齊道家、齊道家和晉道家,彼此之間那都是有矛盾的,單單一本《老子》,就有諸多不同的理解。

甚至大到了“故大道廢,安有仁義。六親不和,安有孝慈。邦家昏亂,安有正臣”;還是“大道廢,有仁義;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的地步。

這一次的大爭辯,並非只是百家之間的爭辯,更是一場內部正統的爭辯。

不管百家是否認同墨家的觀點,泗上如今已經成為天下的學術中心,有些事必須要在那裏才能解決。

隨著禽滑厘重病,適被選為第三人巨子,墨家和百家許多年的爭論和恩怨情仇,這一次要一起爆發出來。就是要趁著適剛成為巨子立足未穩之際,徹底地來一場大爭辯、大爭鳴,使得墨家信念混亂,信仰崩塌。

中年人懷疑,可能蓋地說的新體系可能早就弄出來了,就是在等著禽滑厘重病、墨家新巨子剛剛被推選出來的時候再爆出來,氣勢洶洶而來,定要墨家徹底心服。

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墨家內部有人想要借外部之力,來詰難巨子,而巨子則借力打力,帶著十二分的自信,不但同意了此事,似乎還大有借此鞏固自身的意思。

他雖遠在高柳,可是對你墨家內部的一些隱藏在表現之下的爭鬥也是有所了解的。

至於勝敗,唯看結果,中年人一直接受的都是墨家的那一套世界觀,他自然覺得對方可笑螳臂當車;卻不知道對方也一樣覺得他們可笑螳臂當車。

這一次此時天下間最有名氣的“嘴炮”高手都要齊聚泗上,墨家各個方向主管宣義、教育、道義的那些人自然也都是嘴炮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