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雲中春(六)(第2/3頁)

實際上,墨家的錢是花出去,但是花在了外地而不是雲中。

春天到明年土豆玉米收獲期間,吃用的是雲中本地的存糧,等到土豆玉米等糧食收獲後,手裏的存糧也基本吃完,但是因為前期的契約可以保證還是原價收購,到時候過量種植的賤食又完全不會引發物價的上漲。

國崗的手段基本上就是這樣,他將一些大略說出後,特派而來的墨者不住點頭道:“你的辦法,聽起來似乎是很好的。”

“但是是否適用,還需要以說知之術再行推算,這就不是我可以弄清楚的,需要報還給上面,由他們再做決定。”

“這只是一時權宜的手段,那麽對於雲中將來的發展,你可有什麽看法?”

“趁此機會,我也一並報備上去,畢竟你在雲中許久,又多研習這些輕重、侈靡、節用之術。”

國崗倒還真的有些別樣想法,聽到特派員先行肯定,他的心也放開了,將自己的一些想法一一道出。

之前想的那些,自然不過是一些權宜手段。

一旦雲中等地真的存有數萬人,將來整個此地的發展便會完全不同。

要考慮穩定,還要考慮人心,考慮認同感,考慮為何而戰等等問題。

墨家不用軍功授田制,因為軍功授田制和授田制在低階軍功的時候看起來一樣,可一旦到了稍微高一點的軍功,就會出現“附屬”、“隸農”等問題。

賞賜別人一萬畝地的軍功田,誰來種?只有田,沒有配套的“罪民勞役”政策,一萬畝田沒有任何意義。

尤其是邊境地區,本身工商業就不發達,軍功田不可能轉化為面向市場的農場,最終的結局必然就是出現一大批軍功地主階層,最終導致邊境地區軍閥化,這是不允許的。

當然,也是受制於墨家的道義所不可以實行的。

同時,國崗考慮到“制約”的問題,也覺得雲中地區不能夠發展一些產業。

比如鐵礦,冶鐵等。

他覺得要讓雲中地區始終受制於墨家控制的穩固地區,這樣一來才能夠防止當地的勢力不聽命於遠在千裏之外的墨家。

但同時又必須要發展本地的工商業,他是齊人出身,對於“魚鹽之利”、“工商利民”有自己的見解。

甚至於在這個見解之外,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

在齊國生活了二十余年、在泗上生活學習了六七年、又在雲中歷練了四五年,國崗自覺看明白了一些東西。

他又說了一些他自己的看法。

“古時城邑,一座城便是如今的泗上與宋越。”

“如今泗上離不開宋、越、楚;宋、越、楚也離不開泗上。其根源就在於泗上生產的貨物不是泗上本地用的,而是銷往到宋、楚、越等地。宋、楚、越等地雖然還是諸侯封君林立,但卻和泗上密不可分,這對於咱們墨家的‘天下’的看法又近了一步。”

“聽聞上古之時,百邦千國,各自獨存,因為城邑本身能夠生產陶器、骨器、附近又能生產糧食,所以古時百邦千國,各自方百裏。”

“說是天下,實則是破碎的邦國。即便有商周之政,卻也只是各自封國。什麽時候使得楚越離不開齊魯、魏韓離不開秦蜀,什麽時候才能算是真正的天下。”

“雲中也是一樣的道理,不可細碎,不可獨存,不可封閉自成邦國,就必須要和外部有聯系。”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唯有利,才能夠使得雲中於天下聯系在一處,各不可分,才能使得雲中等地認可天下之說。”

他輕笑一聲,說道:“若是有一日楚、越竟然拒絕泗上的貨物、課以重稅,想來泗上的工商立刻會覺得天下當合於一。”

“雲中也是一樣,自耕與良家子固然可為兵役,可以依靠宣義使得他們認可天下為義而戰,但也需要有利相連。”

“若是雲中可以自足,又無什麽外運獲利之物,數十年後,雲中何以與天下密不可分?”

“是故我說,要讓雲中有什麽工商之物可以賣到雲中之外的中原;但同時雲中又必須要有什麽貨物離開中原便得不到。”

“雲中不可為高柳,高柳地處北方,卻是小泗上。璆琳、毛氈、鐵器、煤炭、牛馬、糧食均有,一處便夠了。若再多,雲中五百裏內便是個大城邑,便可獨存,內部勾連,如何能認同天下?如何才能知曉天下?”

“如上古城邑,衣食住行一世都在城野百裏之內,齊城之民如何需要知曉秦城?”

“如泗上會稽,相距千裏,會稽人卻知泗上之鐵、棉、瓷;泗上亦知會稽之膠、漆、象牙……那泗上人自然覺得天下包括會稽。”

“雲中只知泗上、高柳,因為別處和他們並無關聯,他們也難以覺得那些城邑是天下的一部分,只覺得天下只有泗上、高柳和雲中,因為他們的貨殖只和這幾處有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