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新略(六)

因為以上的種種原因,這個對齊和約的條件就是這場會議的重心,也是整體上說服高孫子從而壓非攻立國派的重要基礎,也是整個墨家統一思想準備戰爭的基礎。

高孫子的擔憂,不無道理。

適在決定撤軍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之後,因為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開戰之前就要考慮到怎麽結束。

笑過之後眾人基於以往適的想法總是詭異但總是有效的習慣,心中已經先默認了三分。

包括高孫子在內,他也收斂了激動,坐下來仔細地聽。

適先道:“田午屠武城導致他的政治生涯結束,導致了田氏內戰的結束,對我們未必是壞事。”

“你們要知道,這一次齊國內部選擇了和談的禪讓,而不是田剡一舉幹掉田和、直接清理田和的勢力。”

“這原因嘛,無非兩點。”

伸出手指,適微笑道:“其一,我們在臨淄的布局,讓田剡害怕了。臨淄的墨者半明半暗,甚至是半公開地出面,我們在臨淄布局的秘密墨者中不少人暴露出來,引導民眾,讓田剡看到了民眾的力量。”

“他怕了。怕我們和臨淄的民眾合力。因為咱們在商丘做過一次啦,沒有君主會喜歡商丘那樣的君權約束。”

“其二,田和做了這麽多年齊侯,勢力廣闊,田剡借著咱們對田和的打壓才能獲勝。如果他這次沒成功,甚至沒有我們,我想田和留下的勢力,田午一定可以作亂推翻田剡。”

“既說,這宇宙是矛盾不斷產生又解決的過程,那麽田氏的內部矛盾看似解決了,新的矛盾也就成為了田剡要面對的了。”

“的確,田和田午這個大敵解決,民眾和貴族、貴族和國君、國君和民眾的矛盾就要成為田剡面對的大問題。”

“現在我們知道了一件事,田剡害怕了民眾的力量、我們在臨淄的手段讓他恐慌,所以他選擇了和田和妥協。那麽,他就必須要借助貴族的力量,貴族憑啥支持他?”

“就憑他喊幾句為了齊國社稷的口號,貴族們就血脈賁張高呼萬歲奮不顧身?”

“諸位同志,醒醒吧,春秋大義的時代結束了,真正的求義尊禮而不求利的‘貴族’都快死光了,絕戶了。”

“得有利益!他敢動齊國的全部貴族嗎?他不敢動。”

“他敢爭取齊國的民眾嗎?他不能爭,他比我們更利天下嗎?他真要是處處都為了民眾,我看就可以稱他一句田剡同志了,真要那樣我們還怕什麽?真要那樣,他也不至於害怕民眾約束他而選擇和田和妥協。”

當說到可以稱呼為田剡同志的時候,在場的人都笑了,不少人暗暗擦了把汗,想到剛才適和高孫子的面紅耳赤針鋒相對守株待兔和刻舟求劍,這個不怎麽好笑的笑話他們也笑的很開心,希望擺脫一下剛才的局面。

適伸出兩只手道:“假使左手是民眾、右手是貴族。他不如我們左,所以沒法爭取民眾;他又不想右,因為右邊注定的君權旁落,田氏是政變起家的嘛。”

“左右搖擺,不可能做到左右都支持,反而可能導致左右都反對,只剩下一些不關乎左右認命的人。”

“這樣一來,我看他能做的選擇,就很少了。”

有些話可以當笑話,但有些話卻在成為笑話之後會有極大的影響,適在這個場合用左右手做比喻,只是無心,但只怕聽者有意,對於左右這個詞匯或許會賦予新的含義。

不過此時眾人倒沒想這麽多,高孫子琢磨了一下,也承認適的分析。

確實,自己似乎真的犯了適所說的刻舟求劍的問題。

他自我反省了一下,心道我的想法是錯的,田氏內部的矛盾解決了,那麽新的矛盾也會取代舊的,而不是齊國就沒有矛盾了。

他擡頭看看適,終於說到:“你說的有道理,我剛剛確實犯了刻舟求劍的錯。但是,更為實際的問題,我們在汶水、濟水的土改怎麽辦?不管,民眾要受苦,這是我們不能容忍的,而且到時候又怎麽和民眾交代?”

“管,我們撤軍,不直轄,那裏的貴族等同於要對付我們和田剡,我們在幫田剡清理貴族,又使得民眾得到了土地,只怕心中難有兼愛利天下之志氣啊。”

適點頭道:“汶水、濟水的事,我們既然做了,就要管。不然的話,那不是拉了屎不擦腚嗎?民眾支持、湧現出的大量的支持我們的民眾,我們不管,他們要遭清算,對不住民眾,也違背了齊人也是天下人我們也要愛的道義,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得管。”

“我們不但要幫著田剡清理汶水、濟水的貴族,還要逼著田剡承認那裏的稅率。咱們墨家在泗上的稅率,就可以定為汶水、濟水的稅率,逼著田剡書券承認,否則我們不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