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何以勝(二)(第2/2頁)

田午忍不住放聲大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墨家談天志,只怕他們談的也不是真正的天志,若不然,天帝如何在這時候下雨?天命在田氏,卻不在繆談天志的墨家!”

這時候下雨是打不了仗的,弓弦會濕、土地會泥濘、下雨無法維持陣型。

但最重要的、最讓田午放聲大笑的,是一旦下雨,墨家那邊最大的優勢也就蕩然無存。

其余貴族也都振奮,不少人心道:“莫非天命真在公子午?若不然,如何剛才晴朗,這時候卻忽然下雨?”

田午道:“諸君,墨家所恃者,無非火藥火器。如今天命在齊,墨家持力命之爭認為世無天命,如今卻又如何解釋?”

“墨家沒有火藥,那又有何懼?”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無非也就是戰車不能沖擊、弓矢難以射中,但若結陣肉搏,難道數百勇士、八千壯庶還不能沖破這堪堪一旅之卒?”

“墨家所依仗的只有火藥,只要火藥不發,墨家的暴虐之師便不能戰!”

他敏銳地抓住了戰機,現在雨還沒有下,但是戰機已經出現。

趁著下雨之前先發動一次進攻,會讓墨家陷入兩難的境地。

他相信墨家那邊也一定會對下雨做了準備,正如弓弩手會在雨天收起弓弦一樣,想來對面的火槍也會有木箱之類的防護。

但是,若現在就發動進攻,對面的那一旅義師用不用火槍?

不用的話,肯定守不住第一波沖擊。

用的話,一會一旦下雨,那火藥火槍都要被淋濕,又如何能用?

……

對面陣地上,於菟和身邊的軍官也都是一臉憂愁,許多人咬著牙看著天空漫卷過來的烏雲。

他們倒是沒有想這是天命之類的話,在他們眼中天上的雲不是什麽神怪,不過就是地上海裏的水升到空中變為的水。

至於那雷聲,也沒有神靈,不過是一種很常見的東西。

他們確信總有一天,人們可以知曉天志,知曉天什麽時候要下雨、什麽時候會晴天。

可能現在不會,但他們確信總有一天可以這樣,這是他們夢想中的、仿佛神話一樣的“天國樂土”,也是他們為之奮鬥的遠到如今只能看到一些端倪的未來。

沒有天命。

這是墨家的義。

而現在,他們眼中忽然卷起的雲、即將落下的雨,都和天命無關。

在他們眼中,那不過是一個“說知”的推論的條件:如果下雨,火槍用不了,這半數的火槍手只有短劍和木叉,恐怕難以發揮。

而說知之下的另一個結果,就是下完雨之後敵人的戰車暫時不能用、步卒沖擊也很難,雨落下的時候就是對面收兵的時候。

這是真切的現實,也正是於菟等人咒罵皺眉的原因。

對面的鼓聲已經敲動,這邊的士卒也多少有些慌亂,不少人仰頭看著天,跺著腳,顯得焦躁。

“沒有火槍,我們守不住。”

這是許多士卒心中的想法,而且這是個極為簡單的推論,所以於菟在內的軍官們也是這樣想,也會這樣想。

可陣型已經展開,這時候在陣前撤走,那就是一場被人屠殺的命運。

於菟當機立斷道:“讓各個連隊的火槍收好,放在牛皮帳和漆皮布下,火炮也蓋上牛皮。火繩集中收攏,不要被雨水濺到。”

“馬上就要下雨,下了雨齊人也難進攻,他們一鼓作氣也就是現在這一波,只要我們能守住,雨後我們還能再結陣用槍。”

“齊人急躁,想要搶在雨前猛攻一波,逼我們的火槍在雨中淋濕不能用,他們的弓弩火槍此時也必不肯用,定是要全力沖擊。”

有軍官急躁道:“我看也不必。天色有變,我們怕是難以頂住。齊人既要一鼓作氣,我們不妨在死前多殺幾個。”

“就算死,也該死的轟轟烈烈。若是現在棄槍不用,齊人沖擊上前,我們如何能擋住?”

不少人也覺得應該如此,敗局已定,他們不怕死,但他們希望能夠在死前轟轟烈烈一場,讓那些耀武揚威的貴族死在雨前、亦或是他們生前最後的一次射擊上。

一直沉默的旅代表站出來道:“諸位同志,火槍固然是我們連戰連勝讓諸侯震動、舊病的天下撼動的利器。但我們義師獲勝,卻不只是靠火槍火藥。”

“我們依靠的,更多的是為利天下而死不旋踵的信念;靠的是上下如有臂使的紀律;靠的是操練數年難以撼動的陣型;靠的是想要救治天下共創樂土的志氣。”

“沒有火槍,就擋不住齊人的一波沖擊嗎?我們不怕死,但我們的心懷利天下之心,每一條命都比那些肮臟的貴族高貴百倍,我們為什麽要轟轟烈烈地只為去換命?”

“旅帥的辦法是對的,只要我們頂住齊人的一波沖擊,之後我們還能再抵抗的久些,也就更有可能讓援軍追上,讓屠戮武城的田午死在天下人的審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