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無計可施(下)

說多了江山社稷,說多了忠勇為君,此時已無多大的意義。

唯有利益,唯有利益能夠讓這些貴族們死戰到底。

至於結局,車內的謀士早已經準備好了自刎的劍,他已預料到。

但他的結局、臨淄軍團的結局,不是他的主人公子午的結局,只有死撐下去,逼得墨家的主力在攻破平陽後立刻回師解圍,公子午才有跳過沂水返回臨淄政變的可能。

眾將無言許久,終於領諾,各自散去。

待眾將離開,車內的謀士擦了擦汗,問身邊的人道:“贏邑斷無攻下的可能嗎?”

他不曾親自觀戰,只是聽聞了攻城的殘酷,卻還抱有一絲希望。

若能攻下贏邑,不但是為公子午鋪了更好的路,也讓公子午成功的可能更大幾分。

然而身邊的人卻都沉默著搖搖頭道:“斷無攻下的可能。這樣的堡壘,加上墨家的守城之術……除了圍困一年使之斷糧之外,怕是並無他法可以攻破。”

“因為……我們不知道該攻哪裏。”

這麽不知道該攻哪裏,讓那謀士一怔,說話那人道:“譬如攻城門,不破堡壘難以接近。”

“那麽先攻堡壘,一旅之兵已是極限,數萬人只能在後等待,不能接應支援。如此如同燈中添油,墨家如燭芯,火實在不能滅,油脂卻日漸消耗。”

“若攻城角……亦難展開,且贏邑的城墻不是突出的,確實被兩側的行墻凹進去的,一旦靠近,三面被殺。”

“蟻附不成,沖車無用,若是掘進地穴,也不行。墨家深知備穴之法,也知道挖掘地穴最多只能挖三百步,再遠的話難以呼吸,通風不暢,定要憋死其中。三百步內,皆有深溝灌水,不能挖。”

“夜襲……更是無用。”

“攻城之術就是這麽多,怎麽可能攻得下?”

那謀士思索片刻,突發奇想道:“我軍也有火藥。昔年鞔之適戰越王於泗上,破城之法於報上傳於天下,並說什麽這是天志和理性的勝利,是天志中的幾何之術的勝利,難道我們不可以用他們的辦法,攻下他們防守的城邑嗎?”

“墨家既說,他們的守城術也是合於天志,又說他們的攻城術也是合於天志,無可攻陷,這就像是有人拿著一矛說無堅不摧、又拿一盾說無銳可破,二者相悖,總有一假。”

“軍中難道就沒有研習墨家攻城術的人嗎?如勝綽那樣的,用墨家之術而不用墨家之義的人,難道營中沒有嗎?”

他擔心自己不能夠在贏邑取得進展,萬一墨家的主力攻破平陽後不回援贏邑卻直接奔向東牟,那便大事休矣。

既問出,那人想了一下道:“軍中倒真有一術士,此人研習墨家之學許久,如今在軍中任法算一職,或可問問他?”

術士和法算都是軍中的官職,但術士除開官職之外,還有一些精通祭祀、數學等學識的人的意思,法算一職大概算是類似於後勤副官的職務。

若論軍政,這樣的術士法算原本不可以亂議,可現在有病亂投醫,已到了這一步,那些貴族的種種條框實在是難以解決之下,便不得不想到這樣的人物出謀劃策。

便叫人去叫那法算前來,入軍帳中。

“公子午”仍出疹痘不能見風,身邊謀士便待其問道:“聞你平日多習墨家之術?”

那法算點頭道:“正是,墨家之義不論,其九算之學卻有過人之處。我頗多研習。”

謀士又問道:“多年前潡水一戰鞔之適破城之術,就是墨家報上說的理性和天志的勝利那一次,你可有所研習?”

法算又點頭道:“頗有心得。”

謀士問道:“贏邑城可破乎?”

法算起身一拜,許久才道:“亦可破,亦不可破。”

一聽這話,謀士不怒反而大喜,這總比那些廢話要強,至少還有個破城的可能。

謀士便問道:“何謂可破?何謂不可破?”

法算道:“聞當年墨翟止楚攻宋,與公輸班腰帶為墻而對壘,今日贏邑戰事,我請從墨翟之法。公子一看便知。”

他朝著“公子午”所在的方向拜了拜,卻沒有一種可以飛黃騰達以至今後被重用的興奮,仿佛只是在履行一個程序。

謀士略驚,以為此人必有大才,有隱士之風,心中更喜。若不然,一個小小的軍中法算,能夠入得公子午之眼,定是要興奮地跳將起來。

不多時,腰帶為墻、土方為城,各色器具作為軍陣,一一擺出。

那法算先是再“贏邑”城外大約四五百步地地方擺出了齊軍的位置,說道:“請諸君觀之。”

“當年滕與武城一戰,鞔之適數日破城,以為神跡。他將墨家的破城術這樣的不傳之秘傳告天下,只為了證明所謂天志和理性的重要性,這是我所敬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