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泰山之陽(一)(第2/2頁)

庶歸田去歲考入了習流水師的學堂,如今習流水師的主力正在嶗山,而庶歸田的這個班學的也不是水戰,而是更算得上是理論的指南針使用、星辰辨認、牽星算緯度等內容。

這需要不少的幾何學知識,這個班的多數人都是當初考核選拔的時候幾何或是九數學的……還算可以的那一批。

真正好的,進了庠序;再次一點的入了炮兵軍校;最後剩下的才是他們這些。

庶歸田入了學堂才學了也就半年,便接到了這次調派,學生組織起來容易,眾人也對天下大勢沒有太多的認識,只當是一次玩耍,附帶著一種自小灌輸的“利天下為己任”的狂熱。

若論起來,除了跟隨索盧參西行的那些人外,庶歸田算得上是泗上第一批學過“外語”的人,教授他們的先生中有一個正是索盧參在希臘收的弟子,精通航海之學,去過埃及和波斯,這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得上是遊歷“天下”的人物了。偶爾也會學幾句什麽什麽斯之類的古怪言語。

不過教授他們指南針、緯度、經度之類內容的,還是那些當年適前往楚國依舊攜帶傳授的那些弟子,只不過庶歸田的小叔庶輕侯並沒有教授他們,而是沉浸在解一元三次方程的苦思中不能自拔,以求能夠解決更為準確的、純理論計算的、和現在這種類似於窮舉法弄出的、和現在方法截然不同而結論相與印證的正弦表問題。

庶歸田算得上是根正苗黑的墨家人,他父親俘獲過楚王和越王,但沒有繼續留在軍中。哥哥在趙國高柳剛升了上士、姐姐跟隨那些人在測繪草原的地圖,當年和父親搭档的連長於菟已經升任了旅帥,自己的名字還是適給的。

對齊一戰,雖說順利,可是武城屠城一事,也讓這些在墨家常駐泗上之後才出生的孩子知道:原來他們學的那些兼愛、天帝賦人之權之類的內容,並非是天下都認可的道理,而殘酷的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的屠城、築京觀、殺俘才是天下常有的事。

這種情況下,庶歸田也算是第一批主動報名想要“利天下”的一批人,也算難得。

他還小,又和他父親那種經歷過新和舊時代的人不同,利天下這三個字只怕未必有太多的感同身受,只是他更喜歡這種冒險一些、離開泗上那些看厭的農田、水渠、商旅的日子。

至少,可以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泰山對他的誘惑很大,但是從學堂就開始潛移默化接受的紀律教育之下,紀律的約束更大。

這一次前往博邑,要跟隨那些老墨者們參與分配逃亡貴族土地的事,這可是大事,是不能夠有紕漏的。

他們年紀小,不過測量、計算、減加乘除這些,卻已足夠合格,正堪合用。

這一次墨家也是實在沒有辦法,這一次對齊戰爭之前,炮校的那些學員就想要跟隨出征,適便說過:我不會因為想要吃雞蛋,就殺了自己的母雞。

至於現在,戰爭雖然仍在繼續,可是參與丈量分地這種事,總算是危險系數小一些,也實在是沒有太多的人才可用,齊國幾十個城邑需要的幹部太多湊不出來,只能用這些學堂的孩子頂一頂那些不需要政治、只需要九數幾何和測量的空缺。

博邑就在泰山腳下,庶歸田想到這一次只怕並無機會看看泰山,難免感嘆。

課本上為了塑造他們“九州之下人人兼愛、天下人當愛天下”的意識,或者說潛移默化地塑造他們的“國家觀”,宣義部曾經又是適在主持,所以編寫內容的思路和指導綱領都是以“天下”為主。

泗上的內容很少,反倒是讓蜷縮在泗上、自小幾乎沒見過海拔超千米的大山的泗上新生一代,知道了墨子和禽子飲酒而授守城術的齊國泰山、知道了當年肅慎射鴻而石鏃隨南遷之雁而落入洛陽的遼東、知道了險峻雄奇的泰山、知道了墨家依靠火藥和鐵器幫著提前了幾十年完成的都江堰、知道了裊裊兮秋風木葉下的洞庭、知道了泗上之外並無許多人知曉的幾字型的黃河、知道了橫亙楚國從巴蜀而下的長江,甚至知道了遠離中原仍然鐘鳴鼎食而盛產稻米如今也產蔗糖的百越縛婁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