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古今(中)

魯侯倒是有點明白齊軍的“苦衷”,若不燒武城,當年援最之戰的主帥公造冶所部尾隨大軍之後,與如今攻下了平陰的適率領的墨家主力前後圍攻,那齊軍只怕還未在汶水站穩就要被擊潰。

現在齊大軍就在城外,田慶與公子午求援於魯侯,先是說了一下齊魯的友好關系,但說著說著魯國的一些儒生便破口大罵。

使者說了一下當年周公旦、姜太公東征的一些事,訴說了一下齊魯之前合力合作的一些往事。而那些儒生臣子便質問:“那是姬姜之好,與田氏何幹?”

本身齊魯之間的關系就相當不好,最大的恥辱就是當年文姜之事:文姜和哥哥通奸,合力謀殺了自己的丈夫、魯國的國君。這事又有三首唱詩流傳,而齊國和魯國之間的爭鬥一直不停,當年項子牛侵魯不說,這侵魯之余,魯侯還要陪著齊侯一起給越王駕車。

費國革命的事,魯國的儒生也反對,但是他們也算是有些底線,並沒有說因為反對墨家的義費國的革命,就覺得齊國是好的。

若以禮論,田氏代齊和人皆平等都是背禮,也就沒什麽區別。

齊國的使者說話也不客氣,數萬大軍在外,曲阜無險可守,腰板極硬,那終究田齊可是後來大罵周天子“你媽婢也”的一國,便痛斥當年魯侯成“六佾舞”先壞了規矩的事。

魯國儒生臣子便斥當年田和不禁賓客上姬妾的私事,齊國使者便回應當年魯惠公強占兒媳的事……

雙方都不光彩,作為貴族哪一個家族歷史裏還沒有個綠帽子喪失事,雙方對罵了半天,到最後齊國使者便一句:“齊戴甲之士十萬屯於曲阜之外,請諸君入營相辯!”

一句話,把這些爭端都解決了,魯國群臣閉口,不敢作聲,魯侯便出面調解。

齊國使者便要借糧、借民夫、讓民眾把糧食運送到汶水等事。

待齊國使者一走,魯侯便當著眾臣的面感嘆一句。

“噫!汶水之陰,豈非先隱公欲將老而營菟裘之處哉?”

“汶水之陽,豈非魯之賢人展子禽坐懷不亂之地哉?”

一句感慨,群臣面皆有羞愧之色。

昔年隱公攝政,欲還政於太子允,便叫人在菟裘之地營造別邑,以待將來歸政後隱居。

汶水之陽,泰山之下,正是當年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的封地,就在如今適帥軍攻下的平陰城附近。柳下惠是魯之賢人,後世秦國攻齊途經魯國,還傳令魯民:凡近柳下惠之墓五十裏之人皆斬以示尊重。

魯隱公並不是說懷念魯國的這兩位賢人。

群臣聽來,便覺得魯侯是在說:汶水沿岸,原本是魯國的土地啊,如今卻都在齊國手裏,我們卻還要運糧前往這裏,這難道不是臣子的恥辱嗎?

說著別有心,聽者另有意。

待退朝之後,昔年曾說:“遠水不能救近火”的大夫犁鉏便徑直走入後宮。

魯侯見犁鉏到來,面上一喜,心道:“魯亦有賢人,朝堂上下,終有人懂我的意思。”

他卻還不明說,犁鉏便先感嘆道:“適才君上談及先隱公,我不禁傷神。”

“昔年隱公求觀魚之樂而往棠地,如今堂地卻為宋之方與,如今更是墨家之土。”

“昔年隱公欲求將老歸政而營菟裘,如今菟裘卻為齊之腹邑。”

魯侯談及隱公,犁鉏聞弦而知雅意,便假借隱公之事來詢問魯侯真正的意思,犁鉏相信魯侯絕不是感慨土地被齊國占據這麽簡單。

魯隱公事,頗有深意。

當年其父惠公為隱公娶親,娶的是宋公之女,但見其相貌出眾,便占了兒媳。

隱公是孝子,見父親喜歡,便很高興,認為自己的未婚妻能夠被父親享用,自己應該高興。

後來惠公和原本隱公的未婚妻生了公子允,公子允的母親、隱公的未婚妻、隱公的繼母仲子的出身,比隱公的母親出身要高一些,所以公子允被立為了太子。

因為隱公年長,所以惠公死後便被大夫們推舉為國君,隱公認為父親的遺命是讓公子允繼位,而如果自己推辭,群臣將來未必會支持公子允,於是繼位,效仿周公攝政,為將來還政於公子允。

當政期間,聽聞泗水流域的棠地人們捕魚有漁歌唱晚,便去觀“賤事”。

後來公子揮為了當大宰,便和隱公說:現在太子允一天天長大,您若不是真的想當周公,不如先下手為強做掉太子允。

隱公大驚道:“我都已經在菟裘修建別邑,準備將來還政給公子允後就隱居了,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

公子揮大驚失色,生怕這件事暴露,便又去找太子允,說:如今隱公雖說學周公攝政,但是您一天天長大,萬一將來隱公不還政呢?不若先下手為強。

公子允曰:善。

於是趁著隱公祭祀的時候,派人刺殺,公子允得以上位。公子允便是後來迎娶了文姜、被大舅哥勒死在車上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