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無德無情無禮(第2/3頁)

“你們墨家談天志,什麽是天志?”

“你們把天下毀了!把天下主客間的情義,說成是出錢做事的雇傭;把天下的禮法,說成是貴族為了利的一種蒙騙!天下不該讓這樣的道理成為上流!”

“墨家的義中,冷酷無情。你們口口聲聲說著人非物,可墨翟之徒在《節用》中卻說:唯人為難倍;然人有可倍也。你們墨家連人口的增加都在計劃之內,我只聽說過牛羊畜生可以計劃讓他們增加,你們口稱人非物當以愛,可卻在做把人當物的事!”

那人以為自己這樣一番羞辱的話,定會讓適羞愧而退,卻不想適撫掌大笑道:“真要是天下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天下必然大治。哪來的什麽默默溫情?無非都是利益。用禮、情、還有你們所認為的義掩蓋起來,就好了嗎?就像是一坨屎,你裹上麥粉,來騙天下人吃下去。我們把麥粉取下來,告訴天下人別吃。到底誰在亂天下?”

“我想擦幹天下人眼前的迷霧,讓天下看清楚天下的本源。”

適微笑著,問道:“趕集上市的人,清晨時都急急地趕往集市;但到日落時,人們就是經過集市,也只是甩著膀子走過去,看也不看一眼。”

“以墨家的義看來,他們不是愛好清晨,厭惡傍晚,而是因為傍晚時分,希望得到的東西,在那兒已經沒有了。”

“以你們的義看來,你們一定覺得他們愛好清晨,厭惡傍晚,還希望天下人都要認同這個道理。有一天朝市不開,夜市初上,你們卻指責那些晚上匆匆趕去的人說他們無恥無情,這不可笑嗎?”

“宋地多有雇用傭耕者,農忙之時,必備以酒菜,支付以銅錢。傭耕者也賣力耕作。這不是因為主人愛傭耕者,也不是傭耕者愛主人,只是各取其利罷了。”

“這本來就是真實的現實,你們卻非要讓天下以為那是因為愛,因為情,因為禮、因為德。”

適的語調一變,用一種極為陰損刻薄的聲音說道:“其實你們心裏清楚,你們這樣說的目的,不過是希望少給錢讓那些信了你們的愛、情、德的這些人多幹活。”

“嘴上說著情與德,心裏都是利益銅錢,這就是你們的目的啊。只不過你們知道,卻不讓天下底層的人知道。我們呢,則是希望天下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適伸出一根手指,用一種蔑視的姿態點著那個士人的鼻子說道:“時代變了!你現在去泗上、去宋國,你不給錢,給他們談情義,談封建主奴的恩情,你看看他們誰給你幹?你要是能找到人很情願的幹,我們墨家在泗上的這二十年,豈不是等同於荒廢了?別做夢了,認清現實吧,你們的這一套遲早要居於天下義之下流的。”

“子墨子言,愛非用也。你想要使用別人,就別談情和德。我看剛才那個人說的就很好嘛,你給他上士的待遇,他幹出來上士的活,這不是理所當然?人家又不欠你什麽,人家要走你就指責人家無情無恥無德?”

“嘴上說著禮與德,心裏都是利益銅錢,這就是你們的目的啊。你謀求利,還舍得拿錢,便用禮和德來掩蓋。庶農要是聽了你們的話,那可完了:哎呀,我讓封主少收點稅租,那是無德啊,我不能這麽幹……你們有德你們倒是把土地分給民眾啊,難道你們不知道民眾想要什麽嗎?”

這些誅心之言讓那人勃然大怒,雙手奮力撕開自己的腰帶,掀開上裳,露出了結實的胸膛,那裏便是心臟跳動的地方。

他沖著適怒吼道:“士可殺!不可辱!我從沒想過什麽為了利而蒙騙天下人!若有這樣的想法,教我當時便死!昔日比幹剖心,今日我願以死相證!我沒那麽想過,沒有!”

“借我一口劍,按你們所言,活著是天賦之權也是最大的利,我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會想那麽下作為了求利嗎?來啊,殺了我,殺了我!讓這數萬人知道我沒那麽想過,沒有那麽無恥!”

適呵呵地笑了一聲,連看都沒再看那人一眼,背著手無視那人的叫喊,徑直走到了失魂落魄的平陰大夫身前,蹲下身子,笑容滿面地問道:“餓了嗎?”

被俘了大半日滴水未進的平陰大夫本來緊張不已,不知道墨家會怎麽對待自己,聽到適問了一句餓了嗎,心中大喜。

暗道:“他若想殺我,必不會管我是否饑餓。既是問我是否餓了,那必是不欲殺我。墨家求利,昔年華元被俘,宋公以兵車百乘、文馬百駟相贖。我亦有產業,墨家必是想要叫人贖買我……”

想到此節,順從地點了點頭道:“餓了。”

適春風滿面溫和無比地沖著身邊的警衛道:“那給他些吃的。”

警衛急忙跑回去,取來了幾張幹麥餅,一塊煮的很爛熟後故意撕的很碎的馬肉,一雙筷子放在了平陰大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