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所謂義(第2/2頁)

一旦費君被殺,自己又將立於何地?自己的富貴、財產以及地位,又將如何?

離開了君主的寵愛,自己一無所有。

君主若是敗亡,自己又能剩下什麽?

逃亡嗎?

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貴族,逃亡到國外,那當年晉國六卿之中的三氏逃亡,如今還剩下多少勢力?自己這個小小貴族,逃亡還能剩下什麽?

宮室之外的民眾們安靜的可怕,柘陽子心想,這就像是施刑的時候砍下別人的腳趾,砍下的瞬間,那個人並不會大聲嘶喊,反而會忽然安靜一下,等到片刻之後才會發出震耳欲聾的叫喊之聲。

這是一樣的道理……

柘陽子這樣想著,繞開了安靜的有些可怕的、仿佛夏日驟雨之前的安靜沉悶的民眾,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一個清秀的男子過來迎接,社會地位決定了很多事,包括床笫之上,這個清秀的男子是柘陽子的人,而他柘陽子又是費君的人。

看著這個曾經趴在自己胯下的男子臉上露出的微笑,柘陽子心想,自己趴在費君的胯下,難道是愛?若不是,這個人又難道是愛自己?

不過還是地位,以及自己想要有人也能趴在自己胯下,而不是自己每日都只能趴在費君的胯下。

清秀的男子用仿佛柘陽子對待費君的態度溫柔著柘陽子,事後徐徐問道:“君子何故抑郁?”

柘陽子卻不回答,伸出手摸了一下男子的臀瓣兒,指了指遠處堆積的幾本書道:“你去將那本《墨經》拿來。”

男子起身去拿,柘陽子扯開錦被,享受著男子的服侍,看著墨經中的一些文字,許久眉頭一皺長呼一口氣,將書扔到了一邊。

騎乘之間,便問道:“你可愛我?”

那人卻也是有情調的,若不然如何能入得柘陽子之眼,便在呻吟間以歌和之曰:“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唱和已畢,柘陽子忽然大笑,抽身而出,自己趴服在錦被之上,說道:“那你來上我。”

那清秀男子吃了一驚,轉瞬間大驚失色,顯然露出不敢的神情,偷眼看了一下今日有些不太正常的君子,卻受制於地位不敢亂上,輕笑道:“君子今日這是何故?”

地位使然,不敢輕動,以怕不喜而觸怒。

柘陽子看著對方不敢,大笑幾聲,藏下自己的所思所想,只當自己剛才說了一句玩笑話,重又開始復歸原本的上下。

氣喘籲籲之後,柘陽子披上錦衣,繞行於室內,走到自己的書寫案幾之旁,跪坐於席上。

這個兩日前剛剛建議過費君調集大夫私兵對都城動手、建議驅逐墨家屠戮國人的人,從又翻看起來墨經,背誦著裏面的一些話。

許久,柘陽子於紙上提筆寫下了幾行字。

“天下將變,如浮於海。或隨波逐流,或迎浪而擊立於潮頭。”

書寫了幾句,將這一幅寫的字仿佛要飛出去一般的、大抒胸中之臆的寫意撕的粉碎,焚為草灰。

抽出自己的佩劍,仔細審視著上面的格紋,又仔細收好。

重新翻看著墨家的《尚賢》篇,讀到“不義不富,不義不貴,不義不親,不義不近”之時,手指在“義”字上輕點了幾下,微笑不止。

“不義不富,便是說義可富。”

“不義不貴,便是說義可貴。”

“不義不近,便是說義可近。”

“義不同,可以使富貴近的義便不同,可富貴近卻相同。”

“舊義使我貴,新義豈能不使我貴?”

點點頭,心知國都的事,恐怕已經可以預見,那麽自己的義,也就該換一下了,否則如何能夠富、貴、近?

想到費君的決定已經無可更改,柘陽子再一次拿出了筆墨,於一張紙上,開始書寫一篇文章。

文章便有題目。

柘陽子很滿意自己書寫的題目,也開始仿照墨經中或是墨家的一些書報上的風格,寫下了後續的內容。

題目墨跡未幹,正是《以墨家之義,論費君當誅之十惡》。

當題目的墨跡將要幹涸的時候,柘陽子的筆也停留在費君第十惡之上,寫完之後又覺得欠缺了點什麽,於是效《泰誓》伐紂之誓,又做誓歌。

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惟民邦之本。天地有志,不可不察;萬物之靈,不可不彰;民惟邦本,不可不利……

片刻之後,龍飛鳳舞,一蹴而就。

這個兩日前還說要屠戮民眾驅逐墨者的人,一瞬間用墨家的道義寫下了一篇誓詞,然後抽劍,口中念念有詞,回憶著那些在都城講學的墨者的演說方式、學習著他們的激情澎湃,開始了自己的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