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未覺(第2/3頁)

不可能指望一名從未見過新式的國人暴動的貴族,去擔憂這種史無前例的可能。發生過一次,才會警覺。

至今為止,諸夏諸國,砍死過國君、射死過國君、吊死過國君、勒死過國君,國人暴動殺個把國君還不是什麽震動天下的大事。

可至今為止,諸夏諸國,卻沒有一次由非是有種的人上位,哪怕是當年周都的國人暴動,那也是最後讓共伯和上台執政。

然而現在……至少在泗上,這一切都會發生太多的改變。

墨家在宣揚用理性理解什麽是國、什麽是民,提出了“選賢人為天子”的構想。

在這個構想之外,如何制約權力、如何制定法度、如何收稅、如何征兵、如何執政、如何讓這個國家自行運轉,都有明確的介紹和理論,並且在泗上實踐,已然成功。

墨家這些年其實一直在踐行適所言的“以驗為先”的說法,用泗上的事,無言地在和天下說一個道理:選賢人為天子,是可行的,而且是可以有制度的。

如果認為墨家的說法是錯的,那麽可以用言論去駁倒,這不能夠做到。

若是用言論不能駁倒,也可以說這是對的但做不到,就像是說如果冬天讓太陽近一點會暖和許多一樣,話是對的,但是做不到……可如今泗上已經做到了。

於是,這無可反駁。

也於是,各國國人暴動之後,其實有了另一個選擇:為什麽非要有一個血統有種的國君呢?

這就是這一次費國的混亂與之前最大的不同,而因為這一點不同,這一次暴亂便可能更為劇烈、更為猛烈,甚至完全不需要貴族的支持。

甚至可能喊出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志規矩、選賢為任”。

季孫巒判斷不會大亂的理由,是沒有貴族會站出來主使,所以就像是一只雞沒有頭,必然活不了,所以不會發生。

可他卻根本不知道,墨家一直在宣揚的那些東西,無論是“尚賢”、“人無分老幼貴賤皆天之臣”、“平等”這一切,都為這一場可能會“沒有頭”的叛亂提供了理論基礎。

正是因為這樣,田讓很清楚墨家為什麽要盯上季孫巒。

聽起來似乎有些矛盾。

因為墨家知道這一場國人暴動可能引發的後果,並且這些後果是墨家所認為利天下且都是墨家引發的,但是墨家暫時並不想要這樣的後果。

此時最為有利於墨家的,還是費國的國人暴動在一場可控的範圍內,仍舊在表面上維持是一場“換一個有種之頭的政變”的局面。

因為一旦不可控,出現了驅逐國君、反對貴族、選賢人共和制法的情況,這一切都是墨家支持的、墨家的道義同意的、甚至其根源就是墨家這二十年的啟蒙宣傳。

鬧得不可控制,費國政變,天下未必關心。費國若是選賢人為君,那天下必將震動,哪怕是三晉要亂、秦人要變,都不會比這件事更轟動。

一旦費國出事,並且朝著那個方向發展,墨家必然要支持。

否則的話,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那就會讓墨家分裂,大量仍有激情立志於為天下芬的年輕人和天下遊士都會離開,甚至墨家會一分兩半。

田讓不知道趙國、魏國和秦國的這些借勢之事,但就算知道,也仍舊要清楚,即便有這樣的局面,那也會在墨家尚未完全準備好的情況下引來各國的圍攻。

三晉可以分家、田氏可以代齊,但他們既然已經取代成功,就又會去遵從周禮。從周禮的叛徒到周禮的守護者,只需要一個身份的變遷,由臣為君,屁股改變,腦袋也自然會變。

因而費國的事,若不受控制發展下去,墨家必要支持。

墨家明著喊出支持,那就是說墨家要徹底反天下諸侯,那就是魚死網破了。合縱連橫利用諸侯矛盾,已不可能。

因而,墨家以適為首的高層,希望這是一場可控的、有利於墨家出面支持的、偽裝成政變的革命。

田讓所在做的工作,也就意義重大。

只不過,田讓還不知道,墨家到底要怎麽將這把火煽動起來。

他的任務,現在還只是交好季孫巒,以朋友的名義送給季孫巒幾名“死士”,除此之外,也就只能等待。

宅邸之外,許多墨者或是墨家的支持者在宣講,季孫巒每次聽到那些讓他振奮的道理,便想駐足,可他的身份卻又暫時不允許他駐足。

田讓心想,此時的城內,恐怕少說也有幾十上百名墨者在活動了吧?

這場火,終究還需要墨家這個火種來點燃,現在唯一不知的,就是墨家如何將草烘的極為幹燥,幹燥到一點火星就能燃燒的程度。

……

草幹到極點,一點火星就能燎原。

比幹草更容易燃燒的東西很多,火藥正是其中之一,這種此時天下都已經在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