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邊堡(第2/3頁)

在這裏,墨家的政策極為激進,不只是大規模吸收趙地逃亡的農奴,還針對草原上的部族來增加人口。

這時候部族的規模很小,遠沒有到匈奴整合的時候,大大小小的部族,以一種“封建農奴”制的方式進行著統治。

部族的首領,擁有全部的財產,牛羊馬匹之類,牧民只是幫著首領放牧,歸屬權仍舊是部族首領。

在草原上,單獨的牧戶會死,必須有一個首領,或者說遲早會被虜獲成為首領之下的部族成員。

草原上的風俗,也是中原不同,所謂“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貴壯健,賤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娶嫂子弟子、娶後媽,強者吃肉弱者吃草,自古以來似乎便是如此。

隨著七年前墨家開始在高柳經營後,在草原牧民那裏便有了完全不同的兩種“外號”。

一種是“湖上的暖陽”,另一種是“肮臟的黑鼠”,這兩種稱呼的區別,自然源於草原上社會地位的不同。

幾次作戰,不少小部族的首領被殺,以階層鬥爭普遍適用的價值觀,移風易俗,爭取草原部族裏那些牧民的支持,教授他們農耕放牧,就在這附近住下來成立村社。

人少、地多、多農奴、少貴族豪族、只需要農耕保障兵員、不需要商品經濟發達、源源不斷提供的墨者組織力……這一切都保證了這裏的政策的特殊性和激進性,也保持了這裏的安定。

這一座邊堡,在高柳的東北邊,是以高柳為中心的五座邊堡之一,以此為中心星羅密布著許多的村社,還有一些戰時可以駐紮二三百人的小土堡。

若是需要,其實憑借車陣、火炮、火槍等,四五百戶的移民就能夠向北擴張土地,因為此時各個遊牧部落實在是太落後了,完全沒有強大的組織能力。

加上此時氣候濕潤溫暖,北面就是後世的烏蘭察布,那裏還有一片大湖,水草豐美,遠非後世那種荒涼的模樣。

墨家在這裏的政策,基本上就是遵循著這種方式。鞏固了高柳城後,便不斷組織移民遷徙,以四五百戶、車陣、火槍和正規軍掩護,擴展地盤,然後建築小土堡。

等到小土堡建成,打上幾仗、摧毀幾個小部落,批鬥部族首領,講明白沒有那麽多的理所當然,說清楚隱藏在其中的剝削和掠奪,移風易俗,集聚人口成立村社,再修築邊堡,不斷蠶食。

遠超時代的中原技術、組織能力、宣傳手段、道義基礎,遇到原本時代的遊牧民落後部落,別有一番進取的特殊。

這座邊堡管轄著大約九千戶的人口,小半數是逃亡的農奴,多半數其實還是原本的遊牧民。邊堡內像是庶俘羋這樣從泗上來這裏的年輕墨者,有大約六十人,而當地成組織在冊的墨者已有四百。

組織既成,墨家在這裏就算是紮下了根,任憑雨打風吹去,屹立不倒,除非屠滅——不管是遊牧民首領還是趙國貴族,都不可能來這裏行什麽利天下之事,利益之下,民眾並非傻瓜,明白自己該站在哪邊。

甚至於新生一代的年輕遊牧民,已經出現了一系列的激進行為,比如批判長輩娶後媽、娶嫂子弟妹這樣的行為,並認為這是一種恥辱。當然,主要還是因為生活方式和經濟基礎的改變,已經沒有這種習慣必須存在的基礎。

在高柳,已經出現了一些墨家組織起來的、以遊牧民女性為主的一個羊毛氈和毛呢的作坊社。

這種局面的出現,也正是當年適在泗上認為“要慢”的緣故。

墨家在泗上從周安王尚未即位的時候就開始經營,二十年時間,新的一批年輕人成長起來。

借助這二十年的安定,縱橫捭闔,借助諸侯之間的矛盾,沒有急著去爭霸天下,而是利用手工業和礦業獲取的利潤,培養了大批的在墨家體系之下長大的年輕人,帶著他們誓要摧毀舊世界的激情來到這裏。

墨家不是為了當舊世界的天子,也不是為了封公侯,爭霸天下是為了改變舊世界舊規矩,爭霸天下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若不然放棄那些道義,投身秦楚,都可讓天下定於一,也不需要走這條最難的路。

坐落北境的高柳,擁有的墨者數量,已經超過了當年商丘改組之時墨家的總人數。

於庶俘羋這樣的年輕人而言,這裏的氣候、食物、環境都和泗上不同,但卻有一種特別的熟悉和親近——離開了泗上,他們是天下的異類,比之距離泗上更近、氣候作物環境更像的曲阜,這裏反而更有歸屬感。

這裏隔著趙國、魏國、韓國、鄭國、宋國,但卻書寫泗上的那種賤體字,使用泗上的計數符號,討論的也是泗上學堂裏討論的天地宇宙,人們不會對利天下三個字充滿嘲笑以為是瘋子,更不會有貴族因為他們親人死後服喪三日就鄙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