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 政行百裏謀萬域(四)(第2/3頁)

適看重的,是這座水晶器皿表面極為光滑,很顯然經過了加工,但是加工的痕跡肉眼無法發覺,光滑透明,看上去就像是一塊沒有氣泡、沒有雜色的玻璃。

能磨水晶的人,一定可以磨玻璃。玻璃他可以嘗試著燒制,或者可以直接用水晶,但磨制水晶的技術就不是他能夠掌握的了。而玻璃,可以算得上是近代科學的母器,更是最容易直觀打破天地神秘的神物。

可是越王翳聽了適的話後,一臉不屑道:“昔年徐州會盟後,天子遣使封先王勾踐為越伯,越已非蠻夷,行中國之政,興中國之禮……此時天子尚在,周禮便為規矩。你乃庶民,見王不拜,我不知道該如何和你說話。”

適嘿嘿一笑,知道越王翳這是在找麻煩,或者說在試探一下墨家對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態度。

他嘲笑了幾聲,說道:“我只怕你這個越王,到此為止了。你父親朱勾弑父上位,天下皆知。如今你被俘,君子軍俱被義師所滅,難道你就沒有兒子兄弟?你的兒子兄弟,難道不會以‘以絕墨家之望’的理由上位?”

越王翳臉色一變,適的這番話正是他一直最擔心的,而適比他想的更為“陰險”,用了一個“以絕墨家之望”的理由,若是傳出去,正給了自己的兒子和兄弟們上位的名正言順的理由。

到時候說,為了越國的利益,換個君主,以杜絕墨家以君王的性命為要挾索要太多,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理由了。

越王翳忍不住問道:“你們墨家欲要如何?”

適攤手道:“子墨子言,世人皆天帝之臣,無分老幼貴賤,盡皆平等。所以,我可以用平等的身份和你做個交易。我問你答,然後你才能夠問我,我再回答。你覺得如何?”

適隨意地坐在一旁,越王翳嘆了口氣,無奈道:“那件玉英器,乃是先王滅郯時,鷓鴣的宮室之物。”

適確信自己聽到了一個鳥的名字,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旁邊跟隨的一名貴族出身的墨者急忙解釋道:“那是末代郯子的名字。”

適奇道:“鳥名?”

那墨者點頭道:“郯國乃是少昊之後。少昊以鳳鳥為族,後成帝,皆以鳥名為官職。子孫後代,也以鳥為名。”

他也沒有多解釋,其實這裏面涉及到一個典故。

後世韓愈做《師說》,曾說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

郯子便是那時候的郯國國君,子爵,是少昊之後。

當時在一場宴會上,有人問郯子,為啥你們的祖先少昊,弄得六官之名都是鳥名呢?

這就像是祝融原本是官職,最後變為火神的演化一樣,是一個很復雜的變化。從上古經歷了夏商,很多文化也逐漸遺失演化。

郯國卻保留了一部分上古時代的歷史,郯子告訴說,從前黃帝以雲來記事,因此他的百官都以雲命名;炎帝以火來記事,因此他的百官都以火命名;共工氏以水記事,他的百官都以水命名;太昊氏以龍記事,他的百官都以龍命名。

黃帝之時,六部已經有了雛形,但不是以戶、吏、兵、禮、刑、工或者是司徒、司馬、司寇這樣的名目。諸部以黃雲、黑雲、青雲、白雲等為名目。

而到了少昊的時候,少昊以鳳鳥為尊,而且也處在部落聯盟的形式,就以各個部落的不同鳥類族徽作為官職名。

譬如燕子、伯勞、野雞、鴿子等等,其實也就是相當於周時的司徒司馬等等這些官職,職責未變,只是名目變了。

歷代君主,也都是以鳥為名,鷓鴣正是郯國被越滅國時最後一任君主的名字。

其時年輕的孔子聽聞了此事,感慨道:“天子失官,學在四夷”,認為一些學問竟然需要在四夷才能找到,實際上也是一種“官學壟斷知識”壟斷局面的打破——這些學問,原本是天子官學才能夠學到的,但孔子竟然也能從四夷請教,甚至遠勝於官學壟斷的內容。

郯國是這一次墨家要借“復國”之名代行其政的九國之一,那墨者略微解釋,適也放心了。

郯國被滅,距今不過二三十年,想來那些工匠並未死光,一些技術也沒有失散遺失。

他又問道:“這些能夠雕琢玉英的工匠,瑯琊可有?”

越王翳點頭道:“藏於工官,並不外傳。”

適心中更喜,心說看來與越王翳的交易,還得加上一條了,這些工匠於今後可是無價之寶,配合上自己知道的那些原理,與這些工匠的技術結合,很多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有了有技術磨制水晶的工匠、有知道磨制水晶可以做什麽的人,那些原本需要千年演化“無意中”被發現的東西,可以更早出現。

越王翳見適臉上露出喜色,心道:“難道此人喜好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