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 渴極貽醴酒含鴆(一)(第2/2頁)

只是三晉與鄭鉆了個空子,讓墨家無話可說:入王子定,這不是不義之戰,就算不是義戰,但墨家似乎也沒有理由站在楚國那邊。

終究,三晉還是放出信號的,三年之約還未到,若是墨家守信,三年後未必就不參與弭兵。

昭之埃也希望能夠鉆這個空子,哪怕不是直接從墨家手中得到武器,也可以讓墨家出售給宋國,再從宋國購買。

火藥的出現,商丘的那一夜,都給昭之埃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對於那種宛若驚雷紫電生輝的武器,昭之埃充滿信心。

楚王也對這一次昭之埃出訪極為重視,實際上楚王也算的上是無可奈何了。

新君即位,國內不穩,國外還有個弟弟有繼承權,身邊的貴族們居心叵測,信得過的沒幾個。

為了促成這一次昭之埃出訪,楚國邊關重要封君魯陽公也親自出面,手書一封讓昭之埃交與墨子。

魯陽公負責楚國魯關防禦,守衛著南陽盆地的入口,只能說幸好魯陽公是支持王子疑即位的,否則楚王也可以直接出逃了。

魯陽公與墨子相交甚厚,又與墨家中不少人打過照面,而且當年魯陽公想要入侵鄭國的時候,墨子出面阻撓,說了一番很有“道理”的話。

魯陽公覺得,這番話如今倒是可以用來說服墨子。

昭之埃既來了,留在沛縣的墨家弟子也有專門負責招待的,只說巨子與悟害部首們都出去了,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

他也不催促,知道這件事不急於一時。

及至傍晚,墨家眾人這才返回,也不知道商量什麽事商量了這麽久。

見面之後,各自見禮,昭之埃又說商丘之後的許多事,也算是舊情,隨後將魯陽公手寫的書信交於墨子,說道:“故人有信,托我轉交。”

墨子接過,打開,裏面開頭第一句話,便是“君尚記當年阻我伐鄭之辭否?”

只一句話,墨子便露出了笑意,心說自己說的話,如今終究還是返還到了自己的身上。

當年魯陽公要攻打鄭國,墨子正好與弟子在魯關附近遊歷,也就是那時候公造冶一戰成名比戈勝於魯陽公。

當時墨子問魯陽公,說現在您封地之內,大都攻打小都,大家族攻打小家族,殺害人民,掠取牛、馬、狗、豬、布、帛、米、粟、貨、財,那怎麽辦?

因為楚國的封君制度下,魯陽公是實權封君,對楚王有軍事義務,但是對他的封地有治理權,楚王也無權管轄,甚至有開戰權。

魯陽公就說既然都是我的臣民,我肯定要懲罰那些主動挑事的人。

墨子就抓住魯陽公的這個漏洞,告訴他你說這天下都是天帝之臣,你攻打鄭國,這不就相當於你境內的大都攻打小城嗎?難道天帝就不會懲罰嗎?

魯陽公倒也有趣,立刻告訴墨子,說您不是整天說征伐不義是為誅嗎?鄭國內亂連連,殘殺君主,貴族內亂,這難道不是不義嗎?我攻打鄭國,豈不是順應天意?

墨子也順著魯陽公的話,反問道:“好比這裏有一個人,他的兒子兇暴、強橫,不成器,所以他父親鞭打他。鄰居家的父親,也舉起木棒擊打他,說:‘我打他,是順應了他父親的意志。’這難道還不荒謬嗎!大家都是天帝之臣,你魯陽公憑啥替天帝教訓人家?你又不懂天志,天志說鄭國這樣就必須受到挨打的懲罰嗎?”

如今捧著魯陽公的書信,見魯陽公說起當年勸阻他伐鄭之事,墨子自然知曉魯陽公想說的是什麽。

如今楚國內亂,繼承權危機,那也是楚國的家事。既然大家都是天帝之臣,這件事便是家事,那三晉有什麽資格管啊?三晉又不是楚國的爹。

當年您勸阻我不要攻伐鄭國,說的這番言辭,現在我再還給您。

墨子苦笑,想到自己之前的說辭,只是為了勸阻而想出的言辭,自己都不信天帝的懲罰,哪裏會想到這一天呢?

正所謂窮則不幹涉各國內政、獨立發展、兼愛非攻、天下弭兵。

達則順應天志、討伐不義、天下為大、移風易俗、道德上流、九州樂土。

現如今的墨家雖算不得“達”,卻也幹涉宋國內政幹涉的不亦樂乎,早不是當年的那些說辭可以說動的了。

所謂天志,這話怎麽說怎麽有理。魯陽公當然不敢說自己知曉天志,可墨子敢說,而且向來敢說。

昭之埃見墨子已經看完書信,拜道:“楚國內政,魏韓鄭又有什麽資格管呢?況且,戰亂又起,受苦的還是天下百姓,這可不是楚國挑起的啊,三晉與鄭,這難道不是害天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