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硝煙終起鞍鐙垂(五)

公造冶急忙問道:“不知路在何處?”

適笑道:“可問於大城巨邑的墨家私學開辦之地。”

“墨家售賣鐵器,所得利巨,而且又要擴軍備火器,正需挖礦、冶鐵、煉煤、鍛打之類的傭工,您可以來做工。”

“墨家要約束天下,需要手有利劍,正確士兵。您可以來做士兵,月月有錢可拿。”

“泗水向下,淮河兩岸,彭城周邊,尚有不少荒澤,正可以開墾為良田。墨家資助鐵器,組織共耕,您還是可以來。”

“如果您身無分文,不能來到沛縣,那麽就請去墨家在各個城邑的交通私學,每個月都組織人口沿泗水而下至沛縣。”

公造冶看了一眼禽滑厘,笑道:“如此,您的織機便空閑著吧,我且去沛縣尋墨家去了。”

禽滑厘卻道:“你自去,原本千人耕地只需三百人完成,沛縣容不下天下七百,我依舊可以找到別人。”

適放聲大笑,伸出手指道:“十年後!”

“十年後,公造冶你在沛縣冶鐵,冶煉十年,手法純屬。正如巨子當年片刻削木為車軸,速度剩新手工匠十倍,所以沛縣的鐵器十年後也可產十倍甚至更多。”

“於是,天下得利,許多自耕的農夫都有了鐵器,糧食日足,大利天下。”

“而糧食日足,只怕禽子的布匹也能賣出更多,積累的更多錢財,雇傭了更多織工,於是禽子也得利。更為有錢。”

禽滑厘點頭道:“正是如此。無余糧則無錢,無錢則不能買布,不能買布我就賣不出去。想要天下人多買布,終究沛縣的鐵器還要生產更多,稼穡牛耕的手段也要更加推廣天下。”

適又望著高孫子,笑道:“如今,十年後,您也得利了。那麽,墨家關於財富源於勞作的說法,您是不是不需要我再解釋什麽,您就願意接受呢?”

高孫子想了想,也點頭道:“正是。世卿貴族的封地,憑什麽便是他們的?他們什麽都沒做,便能得錢,我自然盼著不用交給他們租金,甚至於我比他們更有錢,願意把這土地買下來。”

“到時候,不需要太多道理,我就樂於相信財富源於勞作,而世卿貴族封地是不合理的。我的頭腦,我的學識,還有我的錢資,賺取了錢。而巨子……您不過是蠹蟲,不勞而獲。”

墨子已經聽出來一絲味道,大笑道:“是啊,可是我偏偏要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卿貴族封地,這是天地間的道理。你的道理,和我的道理,可不一樣啊!”

“道理不一樣,這可怎麽辦呢?天志如規矩,道理可只有一種是合乎天志的啊。”

高孫子嘿然道:“可是我有錢啊。我可以從沛縣買火器,買炮,而且聽說墨家的道理是我喜歡的道理,所以我覺得,我應該改改天下的道理。順便,您的土地,把您驅趕走,在天下售賣,價高者得,難道我的錢不是最多的嗎?這樣的話,我就不用再給您繳納租畝了。”

適也笑道:“還不止如此呢。這些年,墨家的私學,可是培養了許多可以為夫子的人,便開私學以教授學識為生。”

“高孫子、禽子,皆有錢。於是讓子弟入學,皆有所成。”

適看了一眼禽滑厘,笑道:“假使如此,十年後,您最喜歡墨家的哪一條道理呢?”

禽子道:“我無田,只織布。所以我覺得,我最喜歡墨家……平等,尚賢這兩條道理。”

“選賢為任,能者上而不能者下,人無老幼貴賤皆天帝之臣,我若有能,則也可為詢政院令尹!”

“只恐巨子不同意啊!認為貴者恒貴,那沒有辦法,我也只好如高孫子一般,出錢支持墨家的道理,靠火器銅炮,爭出廢除世卿、選賢為任、眾人平等的道理。”

適亦做無奈道:“我墨家在沛縣、滕、薛、彭城這一帶,變革政治,改善田畝,組織生產,教授天志,節用節葬,人口倍增,又多有無可依靠著或有利天下之心的遊士投奔。”

“十年內,土地增加,鐵器豐廣,成軍萬余。恰逢此時,宋國詢政院發生爭執,庶民院要廢除世卿,君子院卻要保留封地特權,我墨家當年可是承認詢政院的規矩最大的,這難道不正要去維護規矩嗎?”

在場眾人都笑道:“是該維護規矩啊。”

適攤手道:“你看,巨子,您不知道我要做什麽,所以你為了利益,肯定會把田租給高孫子,然後驅趕那些租田農夫離開。”

“就算您不做,那麽其余的‘您’,也會去做。就算不租給別人,您也可以自己經營,結果還是一樣的,公造冶只能前往禽滑厘那裏做工,或是來沛邑從軍、做工、開田。”

“我沒有勸說任何人,也沒有和任何人講道理,只是以利誘之,所以比道理更為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