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 荊宋弭兵君心撼(九)(第2/2頁)

現在墨家似乎沒有力量約束天下守護自己的規矩,也沒有讓墨家的規矩成為天下規矩的力量,但卻擁有技術和兵器優勢,借助天下數分的局面來維護這規矩。

仔細一想,竟無什麽不同。

楚王思索片刻,長嘆一聲道:“寡人明白你們一定有道理,也不是不能夠答允這件事,只是答允了,又有什麽別樣的好處呢?”

“如果我答允了,那麽三晉與齊也一定會答允。你們也一樣會售賣鐵器和火藥給三晉與齊,我卻並沒有得到更多的好處。”

適笑道:“您還是沒有理解我們巨子所說的權字啊。如今您答允了,會得到一塊玉璧。而如果您不答允,那麽一塊都沒有得到。”

“所以,什麽是利,什麽是害,難道您不能夠分辨嗎?您現在想的不應該是得到兩塊玉璧,而是應該想著先把第一塊玉璧拿在手中。”

這話已經說的極為無恥了,頗有當天下規矩仲裁者的意思。

楚王沉思許久,終於道:“會盟之中,我會盟誓天帝鬼神,說及沛縣之事。”

話畢,公造冶等在場的其余墨者都沖著適點點頭,以示贊賞,明白適為墨家自己爭取到了足夠的利益,也為墨家爭取到了足夠好的外交局面。

楚王表態,那麽就可以借助這個表態,逼迫三晉與齊表態,同時也為那些對沛縣之事不滿的宋國大夫和上卿們,增加了許多壓力。

楚王既已答允此事,便又問道:“你們既要利天下,楚也是天下之一,難麽難道除了提供鐵器之外,就沒有其余的手段了嗎?”

適早已經準備好,連忙道:“自然有。”

“您可選五百戶工匠,填於沛。”

“另外從您的府庫之中,資助一些年輕士人,前往沛地遊學。”

楚王一怔,片刻笑道:“此事,寡人只能看到於你們墨家有利,卻不知道與我何利?沛在宋,而非楚,寡人也看不到此事與楚何利!”

適也笑了,反問道:“您難道認為楚國不需要變革嗎?”

楚王回道:“楚國自然需要變革,只是變革與你所說之事,有何關聯?先生之前說的遷徙封君、加強法度王權之事,寡人是有興趣的。可是先生現在說的這些話,寡人並未看到與變革有何關聯。”

所謂平等談判,就是一個雙方都認為對自己有利的結果,否則這談判也就進行不下去。

楚王即便暫時被俘,但墨家不敢動他,也就談不上什麽一些強制性的條約。

終究,還是利益在驅使。

和君王講什麽利天下,很多時候都是一個說辭,真正能夠說動他們的還是利益。

適起身道:“如今假使屈、景、昭、項、莫敖等氏族,盡皆衰敗,而楚國又無韓趙魏智等外姓卿族。那麽這種情況下,您就可以變革了嗎?”

“您的法令如何施行呢?制定政令又與誰商量呢?管轄民眾的才智之士又在哪裏呢?誰又能在您遇到危險的時候拼盡全力為你作戰呢?”

“這一切都沒有,所以您即便想要變革,那也需要等待一段時間,等待您有了足夠的可以替代那些大姓內外親貴的才智之士才行。”

“假使,如今您有數百才智如墨者一般,但卻又非墨者之士,您認為變革起來還會這樣難嗎?”

楚王默然。

適又道:“再者,我學墨之前,兩位夫子曾走遍九州天下,知楚地亦有鐵礦,也便開采,就在宛邑!”

“您以五百戶工匠填於沛,學成之後,難道不是就可以自行開采了嗎?”

“冶煉鐵器,只是墨家利天下的手段之一,墨家弟子稀少,不可能遍布天下。而本地宋人,即便學成,難道願意千裏赴楚嗎?言語不通,習慣不同,終究能夠回楚國開采冶煉的,還是您填充來的楚人啊。”

楚王思慮許久,終於道:“如先生所言,楚若變革,豈不是要等十余載之後?”

適點頭道:“如燒水煮繭,難道您認為提前焚燒木柴而水沒有滾沸的時間,是沒有意義的嗎?”

“文王、武王,兩代方伐商紂。楚人封地五十裏,篳路藍縷,數百年方能問鼎。韓趙魏跟隨晉文逃亡,歷經數代方能封侯。便是莊王亦需要三年不鳴才能積力而崛起。”

“你如今的局面,內有勛貴封君,外有三晉強勢,難道你還希望三年就能變革成功嗎?”

“莊王三年,可一飛沖天。您之三年,只能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