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荊宋弭兵君心撼(二)(第2/3頁)

“經此一戰,那些好戰之君若是再輕易圍攻鄭、宋、衛、魯等弱邦,也不得不考慮我們墨家的反應。”

“他們若要圍城,需要先來問問我這墨家巨子,至少也要說明白他們不是在行不義之戰,總要講些道理。”

適笑道:“先生所言極是。這一戰必將震驚天下,弟子不日將會訴諸於草帛之上,傳遍天下巨城大邑,數月之內保叫天下知曉。”

“商丘既能守住,那麽其余各國也能守住。就算不靠我們自己絕地反擊穿陣成盟,晉人攻則請楚,楚人攻則請晉,只要守住城,天下好戰之君哪裏還敢輕易發動不義之戰呢?”

“弟子已經準備好了文章,要將此事宣告天下。”

墨子點頭道:“這種事你來做最是合適,但現在卻不急。當務之急,是要做兩件事。”

“與楚人成盟,如今必問於眾,那麽盟約如何?我們雖然已經起草,但也需要由你來宣揚與商丘城內知曉,讓他們與宋公議政。”

“其二,沛縣之事,還需要你們宣義部做好宣傳。宋公那邊的道理,我去說,無非是效當年蕭地附庸事。但商丘民眾那邊,還要你說清楚沛縣的要求和功勛。”

適領命道:“弟子自會辦好。”

墨子嘆息道:“這件事一定要做好。不管是守城還是擊破楚人,都只是過程,而目的最終還是這兩件事。如果這兩件事做不好,那麽這一切也都是等於沒有做。”

又告誡幾句,適領命退去後,墨子看著適的背影,終於長嘆。

今夜之戰,之前得到的消息和回報,墨子已經確定適的功勞不低。

墨家內部自有賞罰,有些事諸如迎敵祠欺騙楚人不能說,但就算刨除掉這些不能說的事,適的功勛依舊不小。

從夜縋草人麻痹楚人,再到火藥破陣造成楚人驚慌,以至於那些繪制的地圖與測量的長短,種種細節都是今夜能夠俘獲楚王的關鍵。

若是任何的細節不足,今夜的事都不可能這麽順利。

再加上之前城內政變,宣義部兩日之間扭轉了輿論,讓守城的國人站在了墨家這邊完成了逼迫宋公約盟之事,宣義部的作用愈發明顯。

最關鍵之處,就在於適頭腦清晰,目的明確,從守城開始就分得清手段的目的,並且一直不曾改變初衷。

沛縣之事,一旦做成,那麽沛縣就能按照墨家所設計的另一種規矩完善制度。

商丘城內,與宋公約法,也能夠保證墨家自此之後在宋國的活動,更能讓商丘城成為墨家重要的支撐點。

而更重要的,就是適曾經說過的約天下之劍,經此一戰墨子終於咂摸出來的味道。

若墨家眾人沒有這樣的武力,那些盟誓盟約即便簽訂,也未必能夠被執行,更別說能夠長久。

破壞盟誓的事太多了,墨子知道鬼神未必會降下懲罰,如今看來有一支獨立的武裝反倒是約束天下好戰之君最好的辦法。

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商丘城即將成立的詢政院一事,在墨子看來這也是約束天下之君的一種嘗試。

這是規矩,那麽共同議政寡從於眾的規矩便最大。

至於這種規矩之下商定出來的義,是不是墨家所認為可以理性總結出來的義,暫時說不準。

但墨子心想,宣義部是可以宣傳的,那麽在詢政院成為規矩後,只要義可以宣揚出去,那麽少數從於多數,豈不就是天下同義了呢?

天志是理性可以推論的,也是理性可以總結的,一如那些世間的制度與道德,至少墨子是這樣想的。

這才是墨子最為看重的一件事,也正是墨子覺得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嘗試看看結果的一件事。

他今年已經七十余,自知時日無多,原本的約天下之劍似乎遙不可及看不到希望,但現在卻可以看看能不能約宋公。

若宋國能夠大治,能夠兼愛非攻利於宋之千裏,同樣的手段也就可以用於他國。

即便他死了,依舊還有弟子。還有禽滑厘,還有公造冶,還有年僅二十的適,他們終究會再有弟子。

墨子遙望著黎明之際的商丘城,忽而想到了列禦寇的那篇文章,默默念叨。

“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今我雖無子嗣,卻有徒眾黨羽,又有草帛書義,我死,墨言不死。天下就在這裏,何苦而不治?”

這文章出自列子,與墨家之間有一定的爭端,尤其是在世界本源的討論上爭辯不休。

雙方唇槍舌劍,草帛互傳,尺素書義,但這一篇《愚公移山》卻是極好。

墨子又想到適的那兩位傳說中的夫子,只能說適的學問學於他們,而利天下之心卻和自己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