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十)

這份自信所帶來的種種,其實早已開始實行。

不管是適掌管的宣義部開始進行利益宣傳、還是將司城皇的私屬死士調集去守城,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不但要調集司城皇的部署,還要造成一個楚人攻城太過猛烈以至於多數人都要上城墻的假象,來促使那些可能動手的人盡快動手。

總有一柄劍懸在頭頂,不會舒服,因為你不知道它什麽時候落下來。

與其這樣,還不如想辦法引誘那柄懸於頭頂的利劍落下,這樣才能主動應對。

這樣的手段,在場的這些善於擊劍的墨者很容易明白。

他們覺得,這就像是與人比劍之時,故意露出的破綻,而對方若是抓住這個“破綻”,往往反受其害。

墨者沒有調動與司城皇敵對的貴族的私兵甲士,只是派人去說了幾句走個形式,被婉拒後就再也沒去。

現如今楚人就在城外,在場的墨者相信,如果城內有人真的與楚人勾連等待機會發動政變,這便是最好的時機。

不可能比這個再好了。

因為墨者一直沒有透露他們想要靠自己穿陣脅迫楚王成盟的方式來結束這場圍城,天下絕大多數人都相信這一場圍城戰最終還是會變為新一輪的晉楚爭霸。

這種信息的不對等,造就了這場對於部分貴族而言“千載難逢”的時機。

只是片刻,在場眾人都同意了墨子的想法,於是墨子開始分派任務。

除了適的目的,還有一個更現實的理由:在最終穿陣攻擊之前,解決掉城內的隱患。

墨子可不想自己這些人出城拼命的時候,城內有變,城門一關,墨者自此絕於世!

……

次日一早,墨者在城內遍傳號令:楚人即將攻城,此次攻城非比尋常,需要全員守衛。

許多人被調集到城墻附近駐防,城內的正常的圍城生活第一次被打亂。

司城皇所有的私屬被調離了司城皇身邊,編入敢死之士,做好一旦楚人攻城不順便展開反擊的態勢,而且這些人距離司城皇登城守衛的地方遙遠,帶隊的也是墨者而非司城皇的家臣。

守衛宋公的甲士,被調集了一些,加入到守衛城墻的任務上。

那些忠於宋公、或是宋公的直屬士如公孫澤等,也都紛紛調派到城頭。

整個商丘城,看起來是外實內虛,幾乎城內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城墻上。

為了演好這一出引蛇出洞的戲碼,墨子沒有動用“下磨車”、“艾毒煙”、“潑熱油”等等可以輕松破解楚人蟻附攻城的手段。

只是觀察到了楚人四個精銳隊列的主攻方向後,在那裏調集了一批城內精銳重點守衛。

剩余地方,都是楚人的徒卒做佯攻,城頭也和那些墨者明知道是做佯攻的人打了個有模有樣,看似的確疲憊。

至少,城內看起來是這樣的,卻沒有人注意到楚人真正精銳的四個主攻方向,根本沒有搭上城頭的機會。

而那些做佯攻的楚人徒卒,遇到的也是一群“舍不得”用弓箭而是用木頭石子來戰鬥的商丘平民。

雙方死傷都不大,因為徒卒士氣低下,根本不可能對守城一方造成損失。

真正的楚人精銳,又早已被守城無數的墨翟看破,用了一些手段遏止了對方的進攻。

甚至為了將一出戲演好,在傍晚楚人收兵的時候,墨子還派出了司城皇的私屬死士以及宮廷甲士組織的反擊敢死之士,趁著楚人收兵的機會來了一場機會絕佳的反擊,導致楚人的一場潰亂。

是夜,墨者又罕見地命令所有白日參加守城的精銳,全部留在城墻附近,禁止亂動,只說是今日楚人雖然潰敗,但是夜裏可能偷襲雲雲。

一時間,夜裏城內看上去緊張無比,似乎商丘城內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城墻附近。

看似空虛的城內,依舊有一股隱藏的力量,他們也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大尹等人再次聚集,這一次不止是他們,還有他們自己的甲士死士,準備趁著今夜彎沉他們謀劃許久的大事。

大尹先道:“楚人已動,我們的機會已經來臨。墨者守城耗費全力,只是商丘仍在,楚人不能攻破,但也足以讓墨家眾人心思全在城頭。”

“今日楚人人多勢眾,蟻附而攻,墨翟又要擔心楚人在蟻附攻城的時候夜襲、地穴、羊坽等術,因此不能有絲毫的松懈。”

“今夜,正是我等的機會!”

小司寇也補充道:“不錯,之前墨者守城穩健,楚人圍而不攻,城內並不心慌,怨言也少。”

“然而這幾日楚人猛攻,城內怨言便起。若是城內糧食再被焚燒,城內國人必然怨恨子田輕慢楚人導致這次圍城。”

“昔年莊王圍城,城內易子而食折骨而炊,商丘眾人依舊記得,他們不會再忍受這樣的事。終究,子田並非當年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