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 革故鼎新策無窮(九)(第2/3頁)

這種信任加在適的身上,適飛快地思索,只怕思索的太久有些尷尬冷場甚至先在氣勢上輸了,於是先仰頭大笑數聲,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廢話。

笑聲不必翻譯,但那些場面上的廢話卻需要翻譯,翻譯便需要時間,也就給適留出了更多的思考時間。

片刻後,適答道:“您恐怕不知道墨家有大故小故之說。”

楚王問之曰:不知,請教。

適對曰:持劍而斬人頭,則被斬必死。而死人,一定就是被砍頭的嗎?這卻未必。被砍頭的人一定會死,但死的人不一定是被砍頭的,這您能夠理解嗎?

楚王點頭表示可以明白,適又道:“天下想要安定,一定要定於一。而定於一,一定會安定一定可以利天下嗎?這卻未必。如果國君執行的是後羿、夏桀、商紂的律法,那麽就算天下定於一,難道就可以利天下了嗎?反過來,如果天下不能一,諸侯紛爭,兇兵四起,這一定不能利天下。”

“所以,若利天下,必定於一。而定於一,只是利天下的基礎,卻不能必然利天下。”

楚王卻笑道:“寡人聞齊人好賽馬,有良馬兩匹,甲乙為名。縱然神駿,難道能夠與赤驥,盜驪,白義,逾輪,山子,渠黃,華騮,綠耳相較嗎?”

此八駿,乃是《穆天子傳》中駕車前往埃及的八匹神駒,此時文化生活匱乏,墨者的文章也多傳於楚都,楚王自然讀過,也曾幻想過自己有這八駿。

他以《穆天子傳》中的八駿做比喻,也是一種結好墨者的想法。

他沒指望墨者就此納頭便拜,也沒指望墨者與他結好就放棄守城,那魯陽公與墨翟算是亦師亦友的關系,魯陽公想要攻打鄭國的時候,墨翟依舊表示就算你是我朋友、視我為先生,我也照樣去幫助鄭人守城。

楚王自認與墨者的關系還沒有到這種地步,所以他只是希望此時種下交好的種子,等到將來商丘事一了,可以吸引墨者。

楚王又道:“甲乙縱然神駿,必不能比送穆天子會法老之八駿。但甲乙各有快慢,那匹快的難道不是更接近八駿嗎?如果墨家認為利天下首先要定於一,那麽難道由我來定於一,不正是距離利天下更近嗎?”

其實楚王的這番道理,適是認同的。

後世皆說秦有暴政,但適親眼所見了這個時代的血統、貴族、文化不統一、度量衡不統一、語言不通、文字不通等等問題後,真心覺得祖龍之功可謂是造就了天下一統。

只是,這番話此時不能夠說,至少不能說所有的戰爭都是正義的,這不符合墨者的三觀。

他只是略微思考之後,說道:“我曾求學與唐漢先生,他有奇技,可醫死人而生白骨。我曾見有一人頭痛難忍,唐漢先生以麻沸散為藥,灌服,此人昏睡,不知疼痛。唐漢先生以刀劍開顱,取出蠕蟲三條,血流如注,告知我說此蠕蟲便是頭疼之緣。後此人康復,頭果然不疼……”

這又是個穿鑿附會的故事,卻充滿了想象力,也更被戰國時代的人所接受,這時候還沒有走入盲區,解剖學已經有所發展,並非再往後千年那種不能解剖的時代。

這個故事充滿了新奇,在場眾人均幻想這位唐漢先生的醫術技巧,不由感嘆。

此時稍微的病痛就會死人,醫學並不發達,巫醫剛剛分離,尚且還處在創始階段。

扁鵲的師傅長桑君已經開始雲遊各地,這些人多有耳聞,一些貴族也曾受過恩惠,只是即便長桑君的手段,也不如適所謂的名為唐漢實則華佗的編造的故事更為高明。

或有人想,若真有如此奇技,便是千金也要尋得此人為醫,只可惜聽聞適的兩位夫子都已死,且化為灰撒入大地,若是適那名為共和的師兄能夠找到,倒也可以。

又有人想,墨者向來不說謊,適既然是墨者中的高層人物,向來其言也必如墨翟一般猶如九鼎。

卻不知適向來嘴裏就沒幾句實話,這時候先聲將眾人吸引,又道:“唐漢先生之麻沸散,用的便是幾種奇毒之藥,有一種名為草烏,常人食之,必死,需要輔以別樣藥物中和毒性。”

“由此觀之,難道可以說草烏就是麻沸散嗎?若有一人病痛難忍,需要開顱,難道您就準備喂食大量的草烏,並說草烏距離麻沸散更近,所以一定有用嗎?”

適起身,沖著楚王行禮後又道:“就是這樣的道理,在墨家,以巨子之下看來,定於一之於利天下,正如草烏之於麻沸散。而在墨家眼中,您與這些肉食者,其實都是劇毒之草烏,疏為不智。”

“墨家說,選天子、選聖人為天子!您既不智,又怎麽會支持由您來完成定天下於一的事呢?您在墨家眼中,不過是劇毒草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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