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墨守成規心余悸(九)(第2/2頁)

“我軍若圍城,又要分兵去轉運糧草、薪柴,即便三十裏之外還有麥田,收割也需人力。”

“不若攻城,否則一旦三晉兵至,我軍憂矣!”

宮廄尹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後勤問題是個大問題。

莊王時,國力最盛的時候,圍攻宋國也已經幾乎讓楚軍傾盡全力。

如今天氣還好,但隨著五月到來,很容易出現一連串的陰雨天,到時候篝火不能生,士兵必然怨恨思鄉,士氣下跌,更難支撐。

右尹卻反駁道:“墨翟親至守城,如何攻?”

他的話一說完,那些老臣紛紛贊同,宮廄尹笑道:“右尹何故膽小?非有雄心,墨翟縱能守城,便未必不可攻破。”

“況且我聽聞,昔日與公輸班相鬥,他已將守城之術一一說出,昔日近侍也有強識者事後誦讀整理,又有何懼?”

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之言,宮廄尹年紀不小,但也沒有真正經歷過三十多年前的那張鬥法,許多都只是聽聞。

而那些親眼目睹過的老臣,卻明白這話的可笑。

右尹對於宮廄尹說自己膽小一事,並不在意,哼聲反問道:“知道卻不能破解,難道與不知道有什麽區別嗎?”

宮廄尹道:“難道就圍而不攻?豈不讓宋人恥笑?”

右尹大笑道:“恥笑?如何恥笑?當年齊人攻魯,墨子出面亦能讓齊人退兵,難道齊人攻魯與我楚攻宋有什麽區別嗎?”

“況且,攻而不下,城內士氣更高,墨者又展示了守城手段,那樣才叫人恥笑!”

兩人爭論不下,新銳與老舊爭鋒激烈,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楚王手中。

正如右尹所言,墨翟的手段可怕之處在於……即便三十多年前他已經說過如何對付公輸班,即便他的弟子中有許多人將守城術傳到外部,但是……依舊無可奈何。

這種知道對方的手段卻依舊無可奈何,才是可怕之處。

城內之前傳來的消息,墨者管轄的井井有條,細節幾乎涵蓋了十二種攻城術的種種,還包括長久的圍城,楚王清楚商丘不是那麽容易攻下的。

他在等,等待那些與楚人勾連的貴族暴亂,等待宋國內部出現紛爭。

三晉的兵不會那麽快就抵達,楚王相信自己還有足夠多的時間,就算是運送糧草圍城,耗盡臨近大縣的力量,也必須要完成他繼位以來的第一大事,這樣才能為將來集權提供基礎。

爭論許久後,楚王終於說道:“墨者守城,三十余年前的話,現在想來心依有悸,不可擅攻。”

“只要紮營圍城,防備出城襲擾,多準備柴草,靜待時機。”

“若攻城,死傷必眾,士氣必跌,城必不能下,又讓宋人軍心熾盛,不可攻!”

他這樣說,其實就是默認了那些老臣的說法,攻城根本都是不用考慮的事,只能選擇圍城。

墨子三十多年前,靠著腰帶、木片、竹籌和口舌造成的威懾,三十年後依舊在,依舊讓楚人心有余悸,不敢輕舉妄動。

……

城內,適與墨翟等人站在城頭,看著城外遍布的篝火,眉頭舒展,一臉輕松。

適笑道:“先生行義守城的名氣,倒讓楚人不敢輕舉妄動。”

墨翟指著遠處的篝火,笑道:“他們不敢。攻城之術,俱在我心;守城之能,天下誰人能及?他若攻城,只怕損兵折將,士卒心驚,反倒不如圍而不攻。”

“如今緊要事,便是城內糧草,萬萬不能出問題。若是城內無糧,楚人圍城,城中多餓死,那可就只能依從楚人了。”

說到這,墨翟又問道:“依你們看,楚人若只圍城,何時出擊穿陣逼迫為盟?適,你說說看。”

適想到後世安史之亂發生在這裏、幾乎將全城人都吃光的守城戰,說道:“弟子認為,虛虛實實,疲憊楚人,令楚人生疑,再行出擊,最好。”

“如今楚人剛剛圍城,可先派勇壯之士,墜下城墻,夜襲楚人。”

“幾次三番,楚人必然戒備。”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旁的公造冶便道:“適,你的辦法也不好。我們既想要趁楚人不備,夜襲逼迫楚人結盟,必須要養楚人輕視疏忽之心,方能一擊而破。”

“如你所言,先派勇士出城襲擾,楚人必然戒備。楚人一旦戒備,如何才能趁楚人不備要挾楚之王公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