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八)

聽到適中斷了之前的談話,談及到村社眾人的期盼,略喝了一些酒就已腦熱的葦打開了話匣子。

“適,墨者將我們從商丘帶到沛邑,在嚙桑開田墾殖,好得很。要真說起來也沒什麽不滿意,就是盼著兩件事。”

適端起酒碗敬了一下,也來了興致,問道:“說說看,不是有什麽事就說嘛?”

葦搖頭道:“我們村社是和別的村社不同的。我們已經經歷過一次麥收啦,也聽了太多樂土的傳說,所以我們想的事未必是別的村社想的。”

適哈哈大笑,輕啜了一點酒道:“到最後想的都是一樣的。你們想哪兩件事呢?”

葦將筷箸放下,指著其中一根道:“鐵。”

然後又指著另一根道:“如今田雖然開了,可是並未有竹契寫下各家的田畝數是多少。我們花了一把的力氣,開出了自己的田,可是這田若是沒有契,終究心中不安。”

“只此兩件事,村社眾人最盼著了。”

適砸了一下嘴唇,舌尖不自覺地舔舐著上唇,說道:“鐵器的事……可能要等一段時間吧。但也快,等麥收夏種之後,和眾人講清楚其中的利,應該可以。我以為你們是想要種子呢……”

葦用一種喝醉的人特有地姿勢擺手道:“那些新谷米的種子,我們都是做農事的,哪裏能不知道?總要過幾年才能種出來,這個不急。”

“倒是鐵器,我們是真想有啊。在嚙桑開田,靠著骨頭木頭,一天又能開多少?你之前拿著銅器給我們看,說鐵器比銅器還好用,還賤,還結實……大家現在就盼著有這東西呢。”

“你們既然能做,緣何不現在就把其中的利說與眾人聽?眾人為了得利,哪裏還能不去呢?”

“別的村社我不知道,可真要是說要弄鐵器,我們村社的人定然會自己帶著幹糧去做的。”

說到這,葦便想到了如今牛耕馬耕用的犁。

要說好用,是真好用,比起之前的那些工具也好方便的多,尤其是那種彎曲著身軀的犁,一頭牛就能拉動,控制起來也很方便。

比起他曾見過的那些需要兩頭牛、以駟馬戰車的單轅一樣拉動方式要方便的多。

可是犁頭是硬木的、要麽就是石頭的,聽說多了鐵犁,心中不免與這個想象中的物件做著比較。

村社中的人又都和適相熟,兩年前便認識,聽他說的也最多,所以也都盼著那些鐵器打造的農具。

如今這蚌殼、骨頭、木頭的農具,雖然一直如此,但是想到適和墨者弄出的那些器具,誰不想著更好用的?

在商丘的時候,種麥還是用石錘敲起震動麥籽。

來到這裏,為數不多的耬車先給了葦所在的村社使用,確實很快,但是下面埋土的小犁角是木頭的,很容易折斷。

初始還好,時間一久被潮濕的泥土浸潤,就遠不如原本鋒銳,牛馬拉動起來也要慢得多。

和別的村社不同,別的村社用了現在墨者弄出的一些工具、開始種植宿麥就已經心滿意足。

但葦等人那是聽過適說過更玄奇的事物的,這種基於想象的想要更好的想法,讓他們對傳說中的鐵器農具極為重視。

借著酒勁夾雜不清地說了一些後,適皺眉道:“這事我也著急。只是要等到今年夏種之後。你們村社才多少人呢?哪裏能夠?還要讓這件事成為沛縣的大事,每個人都在意,才能做成。”

“我們能依靠的,也就是你們。靠這點墨者,這件事可是不可能做成的。你也不要急,到時候真要做了,也會很快。對了,村社今年開墾種植的事還好吧?”

說起這個,葦便有些眉飛色舞。

他們村社從商丘遷徙至此,在嚙桑劃分了一片荒地。

若是像往常一樣,在春日裏種植粟米,那些荒地的草都是要清除的,否則不能有好收成。

然而選擇了種植冬麥,這就簡單了許多。

秋季大部分的草都走完了自己的生命,一把火燒幹凈種上麥子,到了冬日麥子分蘖的時候又是野草不生的時候。

今年天氣又好,春日裏一熱,野草也開始返青的時候,麥子已經長得老高,壓蓋住了其余的草。

嚙桑地又都是些上好的膏腴地,又有堆積發酵糞肥的辦法,這些糞肥集中使用,村社中最好的一片地,估計一畝地能產三石。

畝是此時的小周畝,石也是此時的小周石,可是畝產已經相較於之前的種植技術增加了不少。

原本麥子只是粗糧,甚至大部分是軍糧或是用來喂牛馬的。

在沒有磨盤之前,麥子的麩皮讓麥子的魅力遠遜於粟米之類的作物,這是適這種吃慣了面食的人不能想象的,但對於葦這種自小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人來說則是從來如此的。

昔年計然為勾踐制定了官市的糧食價格,就能看出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