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十步殺人笑晏晏(二)(第2/3頁)

民心或許容易被煽動,但今天的事正好可以顯顯墨者其余的手段,以便在這裏立足。

只做好人,只行微義,反倒容易讓人以為這些墨者是群聖母般的人物,需要讓他們知道墨者能行義,亦能殺人才行。

局面尚在可控的範圍之內,那裏看似哭的動人,實際上影響範圍也有限,他們用些市井間的手段來對付這如同行軍紮營一樣的鄉民聚會,效果並不會太好。

……

大族老者面前,墨子迎風而立,笑看著前面那些哭喪之人,心中不屑。再看辯五十四正在傳遞消息,忙碌不停如蟻,心道這些人哪裏打過仗?以為傳遞消息只靠哭喊幾聲就行?

既見辯五十四穿行,知道適那邊已經安排妥當,沖著遠處的高孫子擺手示意,讓高孫子帶人繞後維持秩序。

不多時,那些哭喪之人已經一路來到了墨子與大族老者面前,又將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

沛邑內的大族老者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猶豫,看向墨子道:“此事……恐不好解決。《禮》曰,父仇不共戴天,我雖不知怎麽回事,但既要復仇,恐怕也不好勸解。”

他們自是有備而來,所需要的竹契、丹朱都已備好。

以及他們本身就有本地威望可做證人,話雖不能明說,但只要到時候拿出大量早已準備好的丹朱竹契,便是表明了態度:這件事我們也參與其中,你們墨者最好小心一些,不要再做類似的事。

這時候十五歲殺人的滕叔羽已經走到了墨子面前,盯著墨子,看著墨子禿頂的腦袋、常年奔波而消瘦的身軀,心道此人只怕只有嘴說的本事,今日便要讓這些墨者顏面掃地,也好借機恥笑越王眼拙,竟會被一張嘴說動的想要封地五百裏與這種人。

那哭訴的女子緊隨其後,跪在大族老者的面前,又說自己力弱,於是請人復仇。

後面死去巫祝的子侄輩、或是偽裝成子侄輩的人也都泣不成聲,他們中混有死士劍士,只待一會借機殺人。

大族老者以為墨子猶豫,便又要再說幾句,似乎不這麽做便不合規矩。

滕叔羽也趁機說道:“我受人之托,為人復仇。血親仇,本就是天下至恨。我也多少聽聞你們墨者兼愛、守孝不過三日。”

“既兼愛又不守孝,想來你們心中是無父之人,許是不能明白求中的痛苦吧。殺人的時候從不會想著別人的痛苦,自然殺起來如此輕松!”

“只是民意洶洶,天下人都有父母都有血親,這仇總是報的。你們無父,難道也想讓天下人無父嗎?”

卻不想墨子早不耐煩,心說今日事不在於這些巫祝,而在於借此機會與萬民通約,時間本已不足。

又聽身邊這個勇士在這嘮叨,揮手道:“那就寫朱契吧。墨者一家,你們不論大義只論小義,我本不想因小義殺人。可再一想,因悖大義而誅與因小義殺人,都是殺,那便殺吧。殺了之後,再談義。”

滕叔羽就在墨子身邊五步之內,手指不停地撥動劍柄,故意做出沙沙響聲,似乎要想恐嚇墨子以讓墨子露出驚怖不安之色。

卻不想墨子連看他一眼都沒看,跟隨墨子身邊的幾個墨者更是只看墨翟並不關心外面的事,滕叔羽心中已怒。心說自己十五歲便殺人,行走與滕邑街道,何人不避?今日這人居然視我為無物?

他不過滕地小國出身,哪裏見過真正的大場面?墨子當年遊楚止楚王攻宋,楚人甲士環伺四周,公輸班當時認為有辦法戰勝墨子,但出於情義沒有說出口,只要開口便可讓甲士殺了墨子。

墨子雖有後手,留了禽滑厘等三百多弟子在商丘,殺了他也是無用。但能夠不懼楚王宮廷的上百甲士、公侯之威,哪裏會懼怕一個小小劍士遊俠兒?

他說完之後,便不再理這些人。

眾大族屬吏見墨子這樣說,心中略微不安,可轉念一想,今日有從別處請來的劍士、又有自己蓄養的死士混跡其中,未必便不能殺幾人。

不求全勝,只要殺幾名墨者,讓墨者知道自己這些人不好招惹,今日事就算畢了,日後真要做查私畝、清田洫的事,也好讓墨者忌憚。

於是急忙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各色竹片,專門用來書寫血親仇事的朱紅色塗料,招來負責這種事的本地秋官屬吏,當眾宣揚了幾句,說是血親復仇事不能不答應雲雲。

只不過半年前鄉民大聚墨者反客為主借機行事的時候,便已經派人隱藏在民眾之中傳遞消息。如今半年後,這些人仍舊沒有想到這樣的辦法,只是幹嚎了幾句,應者雖不寥寥,卻也只在他們四周的這些人。

凡結仇,都要分明分暗。這些本地大族想的就是來明的,暗地裏來怕墨者不知道仍舊不長記性,真正明著來又怕墨者搏死一擊,於是只能用這種半明半暗的辦法,就想要墨者知道自己不好招惹,又不願意真正撕破臉難以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