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仙藥共品皓首懸(二)

適用一手不懼火灼、彈指焚柴的神跡,完美地做到了喧賓奪主。

那些巫祝再有儀式感,可終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缺乏適這樣的硬件支撐,很難做到他這般一鳴驚人。

一鳴驚人,聲音未必太大,甚至可以比原本那些啁啾更弱,卻勝在突然,奪人眼球。

適說自己身有祝融之血、手如金烏之翼,說的太過驚人,但也吸引住了那些篤信巫祝、希望能夠扭轉天地獲得好收成的庶農。

他們並不尊重那些巫祝,尊重的只是巫祝祭祀的神明,因為神明可以讓減少他們的災禍。

祝融的故事一直在這裏流傳,三足金烏的神話也已流傳。

太陽黑子出現的時候,那些仰望星空的先民認為那裏駐著烏鴉,衍化出三足金烏的傳說以區別於普通的烏鴉。

在場的庶農最開始憤怒於這些墨者忽然出現,可當適用手指燃起火焰的時候,他們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或有人說,民可以樂成,不可與慮始。

民眾只在乎成功,而不在乎事物的本源。對他們而言,這次祭祀只要成功就行,至於誰來主祭都無所謂,但不能不祭。

適利用的正是民眾的這種心理,那些斂財的巫祝們或許難以明白,那些民眾並不是信任尊重他們,只是尊重站在他們背後的那尊神明,只不過那些人壟斷著祭祀的方式和權力而已。

這些篤信神明可以帶來好年景的民眾,巴不得天神下凡,巴不得當年的天梯沒有被重黎關閉,這樣的話可以直接祈求神明而不用還需要摸索神明的意思、去按照巫祝的手段來做。

適這樣一喊,又有了剛才那一鳴驚人的火焰,在場的民眾們心中渴盼適說的是真的……前歲大旱,巫祝說那是因為祭祀的不夠,而這個年輕的墨覡卻說是這些巫祝的祭祀方法不對。

身後那些身穿火紅長袍的墨者們還用乘馬車往燕國但卻朝南走,卻不說是走錯了方向反而指責馬車太慢這樣淺顯易懂的故事做了解釋。

墨者之覡,簡稱墨覡。

覡音西,墨覡卻非摩西,他也根本不想做摩西,但現在卻不得不先當摩西。

不等那些巫祝們反駁解釋,民眾們便驚呼一聲,這位年輕的墨覡背後,升騰起一團青色的煙霧。

煙霧產生的速度比燃燒大火時蓋上濕草還要快,瞬間就將年輕墨覡的身影遮擋住,年輕墨覡的身影猶如在雲端漫步。

而一些曾見過山上大火燃燒的村民,也嗅到了那股這裏曾經燃燒時的味道,微臭、刺鼻。

他們不知道這是硫磺與硝石燃燒的味道,卻知道這味道和當年黑石山火的味道很相似,於是對這年輕墨覡的身份又信了幾分。

巫祝們選擇在這裏,就是因為數年前的那場詭異的黑石之火。

本來是他們用來釣民眾上鉤的魚線,如今卻成了捆綁他們手腳的鎖鏈。

在場的民眾們看著宛如在雲端的適,紛紛想:如果這年輕人不和祝融有什麽關系,怎麽會漫步雲端?如果不是身有火神之血,又怎麽會有那股微臭的刺鼻味道?

這煙霧還未散盡,年輕墨覡身旁的那些人用一些簡單的木頭,用一種叫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搭建起了一座五尺祭台。

夏季祭祀祝融,要祭狗肺,那條被牽來的狗當場被宰殺,殺狗的人穿著一身短褐,靠一口短劍做得嫻熟無比。

那些稍微懂得一些的,驚嘆於殺狗之人的精湛技藝,心說這墨者之中果然人才濟濟。

懂得更多一些的,則信心更盛。

夏季祭祀以肺為先,切肺需要極高的技巧:吃的肺要做到離而不提心,不可切割肺的中心切要保證連而不斷;祭祀的肺要比食肺的切的更為復雜,要保證不黏連其余的部分,完整分割。

民眾們已經見識到墨覡使火的手段,又見到他背後那人屠宰切割的手段,心中對之前的話已經信了一半。

五尺高的木台上,沒沾上一絲狗血,但完整的狗肺已經擺放在祭台的旁邊,點綴著幾枚含桃。

七人身穿紅服,站在祭台的四周,各自禱念,或手舞足蹈看起來就像那麽回事。

民眾們當然不知道,這是用墨者的“迎敵祠”所改,但儀式感與神秘感已經營造出來。

當然也不會注意到,還有二十多持劍的人暗中擋住那些巫祝,不準他們靠前。

……

站在眾人面前的適,感覺儀式感和神秘感已經塑造出來,暗暗感慨一句這火藥硝煙的味道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出現並非是在戰場上,而是出現在祭祀之中。

他看著那些並不反對他、反而有幾分信任與希望的民眾,知道可以開始大忽悠模式,做個神棍了。

他舉起自己的右手,問道:“你們見我在這仲夏之月帶著皮手套,心中定然奇怪。或有人覺得我癡傻,或有人覺得我瘋了……其實並不是這樣啊。我身有祝融之血、手如金烏之翼,凡觸摸到的東西都會燃燒……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