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八筆吏書賤體字(下)(第2/3頁)

如今,當然要稱之為八筆字,以區分各國文字。

十年後,當天志之名漸顯,小吏必學此字,到時候或可稱吏書。

真到某一天貴族們察覺知識不再被壟斷,氓隸也開始學字的時候,或可被怒斥為隸書、賤體字。

而如果真的有一天樂土實現,人人兼愛平等的時候,那便可以直接稱之為字了。

貴沒有了,賤便不存在了。

正如光影。

墨子心想:“凡有光,必有影。若天下俱墨,則不再有高高在上之光。這文字不也是一樣嗎?若天下均習此字,又何必再分八篆?又何必識字者必有高貴之血?”

若是這些文字真的如適所說的,一個孩子半年也能學會六七十字,那麽大可以讓適教眾墨者這些字。

反正墨者如今聚集在一起,還要在商丘住上很久,處理齊國之事和勝綽余波。

待這些文字學會後,再傳授給那些沒有回到商丘的墨者,就先以這種文字作為墨者的內部文字,正合心意。

至於說天下小吏這樣的心思,墨子也動了心。

適沒說自己準備怎麽做,但在一些問題上肯定是和墨子有分歧的。

但他不會在這時候就把分歧說出來,相反還要隱藏自己的真正目的,順著墨子的想法來,稍微在一些不涉及到根本性的問題上施加一些影響。

既然墨子相信墨者秉持墨者之義,作為官、吏,最終影響王侯和封君,那麽前期也可以這麽做。

天下想要求學為吏之人極多,春秋的井田制軍事制度解體後,官僚、集權與貴族、分權之間的爭鬥是上層鬥爭的主要方向。

況且主動權掌握在墨者手中,壟斷著新時代適用的知識,總可以培養出一大批可以成為小吏的墨者。

至於這些作為小吏的墨者,在墨子逝後會怎麽做,墨子沒想,適也懶得想。

適清楚,自己剛才在沙土上寫的那番話,已經證明了三件事。

自己會寫字,而且寫的有標點符號,不容易引起誤讀。

自己會教字,而且教的手段尚可,連村社孩子都能學六七十個字。

自己寫字很快,而且十分快特別快,可以作為記錄墨者言行、或是記錄墨者大義的人。

至於自己和公孫澤比九數那樣的事,想來墨子也早已知道。

怎麽看,此時的自己都是個人才。可堪大用,他是這麽想的。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重要性比自己想的還要沉重。

勝綽與齊國的事之後,墨者群體急需一個樣板,一個與勝綽和那些為了俸祿而忘記墨者大義的人截然相反的樣板。

更難得的,這個樣板竟然還不是正式墨者,而只是聽了墨子的幾番話後就信守大義,更是一身不弱於別人的本事。

墨子雖有理想,卻並不是那種沒有心思的直白之人,適對此時的墨者真的很重要。

他終於問出了最後一個關於適種種不可思議之事的問題,作為終結。

“那賽先生與唐漢,現在在哪?”

“兩人均逝。”

既然終結,那死便是最好的終結。

“葬於何處?”

“他們認同先生節葬的說法,火燒其身,化為滋潤萬物之泥。”

死總有屍體,但火燒之後就什麽都沒了,這是終結的歸宿。

“除你之外,還有別的弟子?”

“唯有一長兄,才勝我十三億倍,名曰共和。他聽了唐漢先生與賽先生之學,自覺這世間已無不可知之事,於是乘桴而遊,要看遍星辰大海,再不履岸。他已知必然之未來,這世間萬物在他眼中已是必然之過去了,再無留戀,只探星辰大海。”

十三億之說,在墨子看來定是虛指。傳聞當年勾踐二十年生聚,帶甲之士億又三千,墨子便以為這十三億是億又三千的化用。

饒是如此,聽適說此人才智遠勝於他,飄然入海追及星辰,心說這樣的人終究站得太高腳不落此時之地啊。

墨子是相信有這三個人的,也相信這三人均已不在此時人世。

如今這世上精通這些學問的,也只剩下一個適,還一心想要行大義,或許真是萬幸之事。

更多的問題,墨子也知道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問清楚的,於是不再問。

“等回商丘後,你就先教那些人寫字認字,若有時間再將那些竹簡上的文字寫成這隸書。”

適點頭同意。

墨子又道:“鳥獸魚蟲乃至家人國政,都有名目。我墨家有巨子,如頭。也有專管財貨的、專管內部賞罰的、專管各處消息的、專管木器制作的、專管守城之械的。正是我說的,人盡其用如築墻,各顯其能。”

“你既精通這隸書,寫字又快,日後便負責記錄墨家之義、眾人之行。我既是巨子,你也該有個名目。”

墨子考慮一番,琢磨著各種名目,緩緩說道:“日後等回到商丘,你就是墨家的書記——以隸書記我墨家之義、眾人之言行,故稱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