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欺之以方真君子(二)(第2/3頁)

“對,樂土只在九州天地之間,不在死後鬼神之世!”

適歪著頭,看了一眼被他教唆了許久的蘆花,悄悄地沖她豎了一下大拇指。

蘆花看著那個誇贊的拇指,心頭既甜,笑靨如花,雙眉更是如月。

公孫澤是真正君子,所以他認為死後薄葬、生前無樂的日子,是最難以忍受的。

本以為說了這番話後,這些人會幡然悔悟,卻沒想到引來的卻是更多的反噬。

他咬著牙,心中於此刻才終於明白了夫子的那番話: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智者不失言!

和這群庶氓,根本就沒有什麽好談的,自己在這裏談了這麽多,這才是不智呢!

可他看著適那副昂頭微笑的模樣,心下的氣卻怎麽也消不了,終於不顧體面與文質彬彬,指著適的鼻子大罵道:“你這小人,有什麽資格為人師?你這樣的人,才是天下大亂的根源。人心思亂,人心思亂!難道你想要看到天下紛爭,生靈塗炭嗎?”

適嘖了一聲道:“墨者救世,非為亂世。再說,仲尼曾言,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如今禮樂征伐,非出天子,可見天下無道。百年之前,禮已崩、樂已壞。其實未有子墨子,遑論楊朱,難道這天下無道的事,竟要怪在我們頭上嗎?”

“我墨者懷救世之心,見天下大亂,心懷不忍。所以我才隱耕於此,教授眾人,開民啟智。你豈不聞仲尼曾說,民不可使,知之?難道我教出數人國才國士不好嗎?便是仲尼復生,也要贊我呢。”

公孫澤心想,你又在曲解夫子本意,那句讀根本就不該那麽斷。

可他之前已想通,這種人不可與言,伶牙俐齒,辯之無意,哼聲道:“國才國士?你以為你是誰?竟能教出國才國士?這些稼穡小人之事,哪裏能教出國才國事?你只能教出一群侍弄粟黍的小人罷了!”

這話說的已經犯了眾怒,適搖頭道:“你又怎麽知道我只會稼穡之事?仲尼之後,博聞多識者,能逾子墨子者鮮矣。”

“那又如何?縱然博聞,都是些百工稼穡低賤之事,豈能治國?豈能知政?”

適撇撇嘴,笑道:“《禮》中曾言: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禦,五曰六書,六曰九數。難不成這六藝還養不出國士?”

公孫澤看了一眼適的身形,又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手指,冷笑道:“你也知禮?你也懂射?你買得起戰車嗎?”

適也冷笑道:“不守禮,未必不知禮。不攢射,未必不會射。無有戰車,未必不會駕。你又怎麽知道我教不出來別人呢?這樣吧,你既認為我不能為人師,咱們就賭這六藝之術,如何?”

公孫澤心頭一震,心說難道此人深藏不漏?如今已經輸了一陣,若是這六藝再輸給此人,那自己還有什麽顏面在這裏闊論高談?

那墨翟雖然是無君無父之輩,但若論博學,如今天下的確罕有人敵。其弟子之中,又有禽滑厘這樣的子夏親傳弟子叛徒,難道墨者真的是六藝皆通?

心中微震的功夫,再看了一眼適,心說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比下去了。

朗聲道:“好!怎麽比?”

適嘻嘻笑道:“如今天下無道,君子當隱,所謂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之時。仲尼說,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既然無所事事,那就不妨賭博嘛,也比你和我這種不可與言之的人辯論強。”

公孫澤哪裏知道適是個準備做篡改修正野心家的人,深諳扛著旗幟反旗幟之道。

這句句都是從夫子的話中找出來的,但組合在一起斷章取義卻根本不是夫子的意思。

可適又沒直接提墨家的言論,公孫澤也不好反駁,也是沒力氣反駁了。

剛才那話,要反駁要先論證此時到底是有道還是無道、然後再論證自己是飽食終日還是心懷國政家事,最後才能辯此時到底適不適合博弈,怕又是無疾而終,只能冷哼以示不屑。

“這樣吧,若是我贏了,你輸我兩鎰黃金。若我輸了,從此再不在此處宣講。三局兩勝,我先出題,再輪至你,必選自六藝與君子之學。如何?”

兩鎰黃金,公孫澤當然拿得出,不過四十兩。

以四十兩黃金,換此等惑眾之言煙消雲散,實在大為值得。

可他轉念一想,總覺得有些不對,於是質問道:“你就算懂六藝,不教又有什麽用呢?”

“我現在不教,不代表我以後不教啊。當年仲尼教子路、冉有,公西華之問緣何不同你難道忘了?所謂因材施教,子夏何時可傳詩,難道不是需要等到機會到了才行嗎?”

“難道你覺得仲尼不懂詩?之所以不傳子夏,那是還沒到時候啊。如今在這裏,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教他們這六藝之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