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離間

清晨，大院裏炊煙彌漫，綠營兵們端著碗蹲在前腳稀溜溜的喝著。

火夫老賈機械的給士兵們舀著飯，也不知道被煙熏得還是沒睡好，兩眼通紅通紅。

“老賈，你不是昨晚趴在娘們的肚子上一夜沒起來啊，怎麽這幅沒睡醒的樣子！”有相熟的軍官調笑道。

“去去去，滾一邊去，老子沒工夫搭理你！”老賈隨口罵了幾句。老賈雖然是個火頭兵，在李成棟屬下資格卻很老，罵起普通軍官來毫無顧忌，而被罵的人也不生氣。

也許是看他心情不好，又調戲了幾句，其他人便不再逗他了。

“喂，王二，你去幹什麽去？”老賈沖著一個提著食盒的年輕夥夫問道。

“給少將軍送飯啊，怎麽了？”王二詫異的問道。

“給我吧，我去送去。娘的在這裏悶死了，正好出去溜溜圈。”老賈劈手把食盒從王二手裏奪過來，擡腳就走，只留下呆如木雞的王二。

“怎麽是你，王二呢？”李元胤起了床剛梳洗完畢，坐在了桌邊，看到送飯的不是原來的王二，隨口問了一聲。

“王二他肚子不舒服，我，我有些想小少爺您了，便想著過來看看……”老賈低著頭道。

“嗯？”李元胤一愣，小少爺這個稱謂有太久沒人喊過了，讓他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少年之時，那時一個村子的人都這麽喊他。

“你是老賈！”李元胤仔細的打量著，終於認出來了。

“小少爺，是我啊，我是賈老八！”老賈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當初我是你們家的長工來著，那時整天呆在賈府大院，少爺您還在我身上騎過大馬來著。”

“賈老八！”李元胤喃喃的叫著，恍然間回到了少年時無憂無慮的生活，然後突然間一片動亂，無數的流賊殺進了村子，刹那間天翻地覆，家破人亡，自己也成了流民的一員。

“老爺和夫人被殺，我當時和其他長工們都嚇傻了，反應過來時村子被搶劫一空，為了吃的不得不跟在了流賊後面，這一跟便是十多年。同村的人死的差不多了，現在剩下的沒有幾個，不過小少爺您還在，老賈是真的高興。都是老爺和夫人在天之靈保佑，咱賈家還沒有斷了香火。”

老賈說著說著痛哭流涕起來。

李元胤腦海裏閃現出父母那模模糊糊的面容，臉上頓時露出了痛苦之色。

隨即反應過來，上前一把提起老賈的衣襟，“你既然是賈家村人，為何這些年來沒有找過我，偏偏現在出現，說，是誰派你來，要你和我講這些話！”

在這種圍城的關鍵時期，突然出現了一個同村人，這讓李元胤不得不警惕。

“小少爺啊，您是什麽身份啊，您是王爺養子，我豈敢和您輕易相認，恐怕王爺他也不想您再想起以前的身份吧，我要是靠近您被王爺知道了，豈能輕易饒我！每次我遠遠地看到小少爺您，多少次都想上前相認，可是我不敢啊，我害怕惹來殺身之禍！”老賈抽泣道。

“那你現在怎麽敢了？”李元胤冷冷的問道。

“我老了，現在是打也沒力氣，跑也跑不動，現在大戰將起，說不定活不過這一仗。我就想，臨死前一定要和小少爺您見上一面。告訴您一些村裏的事情。現在賈家村沒誰了，我不想咱們賈家斷了根啊，不想祖宗沒了香火！”

李元胤心亂如麻，揮手欲要賈老八走，又喊了過來，“你剛剛說我爹娘是被人殺死的，是誰？”

父母被殺時，賈元胤正好在村裏玩，等回到家裏，已經遭到巨變，父母的屍體躺在屋內，長工仆人逃了一空，家裏只有翻箱倒櫃的亂兵……

賈老八猶豫著：“我不敢說……”

李元胤暴怒道：“快說！”

賈老八一咬牙：“小少爺您應該很清楚啊，是誰帶兵進入的賈家村，夫人又貌美如花，老爺保護夫人被殺，夫人被淩辱致死，這，這都是李成棟那狗賊幹的啊！”

“別說了……”李元胤一把把賈老八推到一邊，淒厲的叫著。

“小少爺，我不指望您能替父母和賈家村報仇，只希望您還記得，您姓賈不姓李！”賈老八跪下磕了個頭，轉身踉蹌著離開了。

李元胤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十多年他拼命想要忘記的往事湧入腦海翻騰……

十多年前的經歷，對李元胤猶如一個已經愈合的疤痕，而現在因為老賈的出現，這道疤痕被重新掀開，是那樣的痛不可忍！

這些年來，跟著李成棟，跟著高傑，先是流民軍，繼而投降大明成了明軍，李元胤見識了太多的屠戮，也做過不過少惡殺過不少人，少年的經歷隨著無盡的殺戮慢慢淡忘，繼而變成了一顆猶如鐵石般的心腸。

然而再硬的心腸都有柔軟的地方，當父母的慘死被老賈再次提及時，李元胤仍不可避免的陷入痛苦之中。他曾經以為早已把父母淡忘，但事實證明，藏在心底越久，記憶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