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2/68頁)

他答應了:西爾維一時拿不準該不該相信,該不該歡欣雀躍。“你是認真的?”

“當然了,咱們把日子定下來,我發誓!”

西爾維幸福地笑了。“我愛你。”她又停下來吻他。

真不知道還能拖延多久。皮埃爾煩躁不安。他把西爾維送到書店門口,穿過聖母橋往北,向右岸走去。過了河就沒有風了,他很快出了一身汗。

拖了這麽久,的確說不過去。西爾維的父親異常暴躁,她母親雖然一向青睞皮爾埃,對他也愛搭不理的。至於西爾維,對他是死心塌地,但也不甚滿意。夫妻倆懷疑皮埃爾對女兒是虛情假意——誠然,他們猜對了。

另一方面,拜西爾維所賜,他碩果累累,那本黑皮簿子裏記下了數百個巴黎新教徒的姓名,還有他們舉行異教禮拜的地點。

就連今天,她還給了他一份驚喜:新教徒裁縫!他當時只是試探著開玩笑,結果傻乎乎的西爾維證明他猜得不錯。這很可能是無價之寶。

夏爾樞機的本子越摞越高,但奇怪的是,他連一個新教徒也沒逮捕。皮埃爾打算過一陣子開口問他什麽時候收網。

他一會兒就要去見夏爾樞機,不過時候還早。

他拐上聖馬丁街,找到了勒內·迪伯夫的鋪子。表面看來,這兒不過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巴黎房舍,不過窗戶開得更大,門上還掛著招牌。他邁進門。

屋子裏井然有序、一塵不染。雖然塞得滿滿當當,卻擺得整整齊齊。只見架子上規規矩矩地放著一卷卷絲料和毛料,紐扣按顏色分別盛在一只只碗裏,每只抽屜上都用小小的標簽列著裏面存放的東西。

一個禿頂男人彎腰立在桌子前,正用一把碩大的紗剪小心地裁剪布料,剪刀看上去十分鋒利。靠裏的地方有個模樣標致的女子坐在枝形鐵吊燈下,借著十二支蠟燭的光亮飛針走線。皮埃爾思忖,不知她身上是不是貼著“妻子”的標簽。

區區一對新教徒夫婦充不得數,皮埃爾打算守株待兔,看有什麽人進來。

那男人放下剪刀,過來招呼皮埃爾。他自稱迪伯夫。他審視皮埃爾開衩的緊身上衣,看樣子是在掂量同行的手藝。皮埃爾擔心自己的裝扮太招搖,不像個新教徒。

皮埃爾報上姓名,然後說:“我想做一件新外衣,不要太俗麗,也許要深灰色的。”

“好的,先生,”裁縫語氣裏有一絲提防,“請問是有人介紹您來的?”

“印書商吉勒·帕洛。”

迪伯夫放下戒心。“我和他相熟。”

“他是我未來的嶽父。”

“恭喜。”

皮埃爾蒙混過關。這是第一步。

別看迪伯夫身材矮小,但輕輕松松地就從架子上抽出一卷卷沉甸甸的布料,顯然是熟能生巧。皮埃爾挑中了一塊深灰色料子,灰得發黑。

叫他失望的是,其間一直沒有顧客上門。他琢磨這個新教徒裁縫能派上什麽用場。顯然沒辦法整天守在店裏。倒可以派人盯著這裏,譬如叫吉斯家的護衛隊隊長加斯東·勒潘派個小心謹慎的屬下。可那又沒法知道出入的顧客姓名,也就等於白費工夫。皮埃爾絞盡腦汁:肯定能派上用場啊。

裁縫拿起一條上好的長皮尺,替皮埃爾量尺寸,不住地用彩針紮在皮尺上,記下他的肩寬、臂長、胸圍、腰圍。他稱贊說:“奧芒德先生,您身材真標準,穿上這件衣服一定風度翩翩。”皮埃爾沒理會店家的奉承,一心琢磨怎麽能把迪伯夫的顧客姓名弄到手。

量好之後,迪伯夫從抽屜裏拿住一本簿子說:“奧芒德先生,請您留個地址吧?”

皮埃爾瞪著簿子。不錯,迪伯夫得知道客人住在哪兒,免得有人定做衣服後反悔了,不來取走。他記性再好,也不可能記得住每個客人、每份生意,要是沒有白紙黑字的記錄,少不得因為賬目起爭執。不錯,這個整潔成癖的迪伯夫自然會有這麽個簿子。

得想辦法看一看。裏面的姓名和地址該屬於他自己那個本子,那個黑皮封面的本子,列著他打探出的所有新教徒。

迪伯夫追問:“先生,您的地址?”

“聖靈學院。”

迪伯夫瞧見墨水瓶空了,訕笑著說:“失陪一下,我再去拿一瓶墨水。”說完就穿過門道進了裏屋。

皮埃爾瞧見機會來了。最好先把那個妻子支開。他走到女子面前。只見她約莫十八歲年紀,而裁縫在三十開外。“有勞——能否討一小杯酒喝?天氣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