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變故(二十一)(第2/2頁)

這時卻見一群人從城門裏出來,領頭一人個子不高,卻氣派最大,周圍人如眾星捧月,將他凸顯出來。

楊戩遠遠一見,腳步立刻就快了起來,本來磨蹭得如烏龜拉車,這時一溜小跑,跑得近了,點頭哈腰,狗兒一般地連聲喚著,“太尉”,“太尉”。

王舜臣一擺手,周圍神機營官兵讓出了一條路來,“都知終於出來了。”他擡眼打量一下楊戩身後的馬,漫不經意地問,“早知都知要去章相府上傳諭,怎麽現在才出來?”

兩人看來都給問出來了。楊戩心中暗罵廢物,卻也沒奈何。本來他就不指望能瞞過王舜臣。只要王舜臣肯放人出去報信,就是押送著出去找韓岡都行。

楊戩也曾想繞過王舜臣去直接聯絡韓岡,但他終不敢派人從拱宸門、西華門、東華門那邊繞路去。雖然那幾處都不是神機營的地盤,可王舜臣擺明了奉韓岡之命,率神機營鎮壓宮中變亂,自己若是派人繞過王舜臣秘密行事,那是黃泥落進褲襠裏,滿身是嘴都解釋不清了。

楊戩又一陣點頭哈腰,“小人派去給相公報信的兩個小子,還沒回音,小人擔心相公措手不及,這才等到現在。”

王舜臣拉著楊戩,頓時更見親熱,“都知只管去章相府上,別的不敢說,保都知你安然出來肯定是不用愁。”

得王舜臣這一句,楊戩心放下了一半,只是還有一半提著,“萬一相公……”

王舜臣拍著楊戩的手,打斷了,“放心,我那三哥豈會無對策?都知只管放心大膽地去,一切都不必擔心。”

楊戩點點頭,不管放心不放心,都不好再多說了。

穿過深沉黑暗如同隧道的城門,楊戩翻身上馬,徑直往章惇府上去了。

城門內的黑暗中,馬蹄的回聲漸消,擦得的一聲輕響,一點火光亮起。火光微微晃動,很快就穩定了下來,門洞內側的耳室中,此刻亮了起來。

正照著兩面蘆席,每面蘆席之下,都蓋著一人。兩面蘆席並排放著。左邊的只露出一對薄底官靴,是宮中常見的式樣。右邊的蘆席下,體型要小一些,頭腳都蓋著,只能看見青色衣擺的一角——是宮中小黃門的衣袍。

兩面蘆席上,都有一片暗紅的陰影。左邊的顏色更深,已經凝固不動,右邊的紅漬還在擴大,緩緩地在蘆席上暈開。

鮮血的鐵銹味和一股莫名的惡臭混在一處,中人欲嘔,但蘆席前的兩人,毫不在意耳室中的氣味,低頭看著。燈火映照下,卻是王舜臣深沉的面孔。

“太尉,要不要緊?騙了那閹貨,還殺了這兩小閹狗。”王舜臣身邊的人擔心地問道。

“我有騙那閹貨嗎?一句謊都沒說吧。”王舜臣擡起眼,陰沉地笑著,看著親信部將欲言又止的表情,“怕個毬。”他又啐道。

“相公知道了該怎麽辦?”

“怕什麽?”王舜臣就冷哼,“這一次能躲過去,下一次還能躲過去?想想我那三哥,天下事系於他一身,萬一有個不測,連個頂缸的都沒。”

王舜臣臉色沉沉如鍋底,心頭的冷意繚繞不去。

幸好韓岡已經出來了,方才韓岡還在皇城裏面的時候,就只看見韓家老四來來回回地跑。

先去了一趟州橋,回家了一趟之後又來了宣德門這裏聯絡王舜臣,見過了王舜臣之後,又跑回家一趟,之後再往州橋去。半刻鐘前,派人來傳信,說是他就在州橋總局等消息,估計是不放心黃裳。

韓岡那麽多兒子,現在就見韓鉉他一個人來來回回的奔忙。說起來真是有些可悲了,韓家的兒子不少,可現在能用的就這麽一個。

韓家門第淺薄,沒有底蘊,就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人前。王舜臣都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韓岡坐鎮,他這個太尉還能不能抓得住神機營這把刀。

該有決斷的時候,就該下定決心。有時候,王舜臣覺得韓岡實在太過婆媽了。

王舜臣不會主動去挑開韓、章兩派的矛盾,但太後要為韓岡出氣,王舜臣還是願意搭把手。

他轉身離開耳室,丟下大逆不道的一句,“陳橋之後,也沒見太祖責怪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