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弭患銷禍知何補(四)(第2/2頁)

“認命什麽的,我從來就沒想過。但這一次的事,也不是一家的事,門戶之見暫時得放下一陣子。”

“這不是一家的事?”趙世將咧開嘴笑了,“九十七叔,該不會只想憑這一句,就要賽馬總社為齊雲總社沖鋒陷陣吧?”

趙世將的話直率到了無禮的地步,趙宗漢卻沒有升起應有的憤怒。只要趙世將肯坐下來說話,就已經算是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看趙宗漢的說服力了。

“如果僅僅是要捉罪嫌,那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但眼下禦史台可是想拿著聚眾為由,沖著蹴鞠聯賽下刀,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雖說禦史台為此事出動是順理成章,可華陰侯趙世將的臉色還是一下就難看了許多,只覺得桌上素瓷器皿的反光刺眼得很。作為太祖皇帝的後人,他一向知道做什麽事才能讓趙光義的子孫放心,可是眼下他想做些讓人放心的事,看來都難了。

“九十七叔,”趙世將沉聲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從這賽馬聯賽中得到的那點好處,要拿出多少來周濟族人,若是沒了這筆錢,多少人家今年的年關是沒法兒過了。”

趙宗漢滿意地點了點頭,“多虧了是三一你,換做是別人,也不會有這麽大方的。可惜禦史台這一回卻什麽都不關心,只在乎能不能如願以償。”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沒有什麽好說。若是有人連這一點都不肯松口,趙世將可不會硬生生地咽下這口氣。

“宗室沒了體面,官家臉上也不好看。不說別的,就是下面的莊戶跟鄰村爭個水,族長也須得出頭。一族同宗,一窮一富不算出奇,但相差再大,也得維持一個最基本的體面。好歹我們這幾千人也是宣祖之後啊,前兩年,朝廷連問都不問一句地斷了一多半的錢糧,好些宗室給奪了玉牒。眼下不止一戶人家,靠了蹴鞠和賽馬兩項聯賽撐場面。若是再把聯賽給絕了,難道要我們趙家人去討飯不成?”

趙世將說著說著,火氣就噌噌地上來了。拍著桌子,砰砰砰震得桌上的酒盞筷子亂跳,連溫酒都晃了幾晃,差點給倒下來。他是宗室中有名的火暴脾氣,發起火來就是前任和現任的濮國公也不願意直接面對。

“要是哪個禦史敢議論賽馬一句,我就去太廟哭太祖太宗去!當年忍了王安石,那是國庫無錢無糧,要為君分憂。如今錢堆在倉庫裏,繩子都要斷了;米麥存在糧囤中,連殼子都要爛了,光用錢都能把遼人都砸死了,還要奪我等窮鬼的口糧。列祖列宗在上,可是能看得過眼?”

趙世將跟炙手可熱的濮王一脈來往並不多,只有眼前的趙宗漢有著共同的愛好,倒是比他人都要熟悉。這一回兩人約在了不惹眼的寺院中,都是一家人,利益又相通,私下裏說的話,也沒有什麽需要避諱的成分在,說起話來便也沒有什麽好顧忌的。

趙宗漢點頭附和著,“每年我這個國公,就算是官家賞賜,也不過是百多兩黃金、千多兩白銀,錢絹幾百一千的,這又能濟得什麽事?!家裏的女兒的嫁妝都置辦不起啊!這一回若當真禁了聯賽,難道還能指望官家將內庫給我們分了不成?”

“唇亡齒寒,賽馬總社這一次會配合齊雲總社,九十七叔當可以放心了。”

“賽馬總社願意配合,的確是樁喜事,放心就難說了。”趙宗漢苦笑:“張商英前兩次跟韓岡過不去,官家沒站在他一邊,沒有派人治張志中的罪。他多半是打定主意有機會便去咬韓岡一口。借著韓岡的力,說不定日後真的給他做到兩府中去。”

什麽叫異論相攪?就是甭管地位有多高,權勢有多煊赫,或是多麽受天子看重,朝堂上必須有個跟他唱反調的。

只要有哪個地位還說得過去的朝臣,能長年累月地跟韓岡過不去,等到韓岡任職兩府的時候,他多半也能被提拔起來,只為用來鉗制韓岡。不說別人,參知政事蔡確就是從罵王安石開始受到天子的重用。既然韓岡日後晉身兩府不過是時間問題,那麽張商英想做個異論相攪的另一方,其實也是合情合理。

“齊雲總社打算怎麽做?”趙世將才不信齊雲總社對這件事沒有預先的謀劃。

“鬧事的罪魁禍首不抓出來,這一回事情就不算完。但反過來說,如果能快點結案,剩下的就是嘴皮子上打仗。誰勝誰敗,得看官家站在哪一邊了。”趙宗漢眼神灼灼地看著趙世將,最後一步少不了要靠在宗室中,名聲甚好的趙世將來做。

趙世將眼神一凝:“也就是說,只要結案……”

趙宗漢肯定地點頭:“只要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