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拄劍握槊意未銷(五)

韓岡恍恍惚惚地從睡夢中被吵醒,卻仍閉著眼睛不想動。

就那點工錢,哪有半夜擾人清靜的道理。將懷中的嬌柔溫軟的身子摟緊,韓岡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但門外的聲音更急了,“龍圖,龍圖,童供奉已經到了正廳,有天子的口諭!”

“三哥哥,”今夜陪著韓岡的雲娘已經驚醒過來,掙開摟著自己的手臂,撐起身子:“會是什麽事!?”

韓岡打了個哈欠,稍稍清醒了一點,冷哼了一聲:“半夜雞叫從來都不會有好事!”

雲娘這下心中更亂了,“三哥哥,怎麽辦?”

聽著雲娘的聲音中顫抖的都帶上了哭腔,韓岡笑著拍了拍懷中嬌軀:“別自己嚇自己,真要有什麽事牽累到我,就不是童貫來了。”他坐起身,“來,幫我換衣服。”

雲娘聽了,忙披了件外袍就下床幫韓岡換上公服,偷眼看著韓岡的神色,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

韓岡讓雲娘服侍著穿了衣服,從房中走了出來,這時候家中的燈全都亮了,王旖、周南和素心也都給鬧醒了,自房中出來。

一見韓岡,王旖急忙上前,抓著韓岡衣襟:“官人,夜裏中使怎麽來了?”

周南和素心也跟著一起上前,神色惶然。

仆婢們也是人心惶惶,不知出了何等大事,讓天子夜裏派人來府中。

韓岡暗嘆一聲,難怪說伴君如伴虎。自家的性命操縱於一人之後,夜裏來傳句話,就讓人寢食不安。

“小事而已,不要亂,一切如常。”韓岡放聲說道。

他倒是老神在在,到底什麽緣故,韓岡心中也有底,多半是敗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敗的。究竟糧草不濟,還是別的原因,希望不要是契丹人插足進來。不過自己的猜測對與不對,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稍稍安撫下家人,韓岡跨步走進正廳之中。

“龍圖!龍圖!”童貫正在廳中急得團團轉,一見到韓岡後就急匆匆地說道,“天子有召,命龍圖速速入宮議事。”

韓岡看了童貫一眼,一句話都沒多問,回過身,就在童貫的注視下轉身向後去,“供奉回去後稟明天子,說臣韓岡睡了,有事明天再說。”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看這位在崇政殿裏聽候使喚的宦官的表情就知道了。

果然還是敗了。盡管一如所料,但韓岡的心中卻沒有半分得意。

也許看到王珪和他門下走狗們的苦臉心情能暢快一些,但這一次敗陣,不知多少將士戰死或重傷,怎麽也幸災樂禍不起來。卻只想回去睡上一覺,將煩心事都忘掉。

看到韓岡當真就要回去睡覺,童貫的眼神由焦急轉為驚愕,大驚失色地在韓岡身後尖叫道:“龍圖!是天子有召!”

韓岡回過身,寧寧定定地問道:“可是天子不豫?”

童貫搖頭,雖然天子沒吩咐他說明原委,但提前泄露給韓岡是沒問題的:“不是,是……”

“難道是太皇太後有恙?”韓岡又問,打斷了童貫的回答。

“不是,是……”

“是遼人打到大名府了?!”

“不是,是……”

“那還有什麽大事值得天子半夜招臣子入宮?!”韓岡一聲斷喝,第三次打斷了童貫的回話,“你且回去報與天子,既然無甚大事,等明日朝會後,在崇政殿中商量也不遲。”

“龍圖,是高苗二帥在靈州城下戰敗了!”童貫的聲音冷靜了下來,他已經聽明白了,但他還是提醒韓岡,“相公、執政那裏都派人去傳召了!”

“王禹玉是當朝宰相,呂晦叔、呂吉甫、元厚之,皆是國之重鼎,豈會糊塗到連夜入宮!?嫌京中太安穩了不成?”

韓岡說著,示意管家給童貫遞了個比平常豐厚得多的紅包,送了他出去。自己則轉身往後院去,對緊張惶恐的家人道,“沒事了,回去睡覺。”

心情不好,這時候他什麽都不想理會。

“官人,當真沒事?”周南扯著韓岡衣袖,不讓他走。她們在後面也聽到了前面的對話,韓岡直接將天子派來的中使趕回去了,這比方才聽到中使半夜上門,還讓人擔心。

韓岡握了握周南的小手:“放心,呂公著和呂惠卿絕不會入宮的,元絳慣看風色,說不準也不會去。有他們在前面頂著,我有什麽好怕的。”

周南、素心和雲娘回頭看王旖。她是宰相家的女兒,當知韓岡所言真偽。

王旖對此等事當然是耳聞目睹了不少,點了點頭,“當年爹爹做過很多次,不會有事的。”她悵然一嘆,“想不到當真敗了。爹爹和兄長夙夜憂勞,官人費盡心血,竟然會是這個結果。”

“有人不心疼辛苦掙來的家當,偏要往賭場跑,這又有什麽辦法?”韓岡理了一下公服的襟口,“回去睡覺,管他什麽事,都給我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