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貢院明月皎(中)(第2/2頁)

“不知今科狀元會花落誰家?”葉祖洽很悠閑地問著,也只有他這個的狀元公,才能用這等前輩的口氣說話。

“殿試還早得很,還是猜猜誰是禮部試第一吧。”舒亶是治平二年禮部試第一,也就是省元。針鋒相對的說話,其實也是在半開著玩笑。

“應該余中吧……他在國子監中名氣不小。”龔原是國子監直講,對於國子監內的情況很是了解。

“湖州朱服名氣也不小。”另一人說著。

葉祖洽立刻將之否定:“他的文風只合作第二,做不得狀元。”

朱服是蘇軾的弟子,葉祖洽能看得慣就奇怪了。

“葉濤的文章不差。”

“他的確有些可能。”

“還有邵剛。”

“文采識見都有過於常人之處。”

天下聚於京城的五千多貢生中,能在東京城中傳揚開姓名的,多半都不是簡單人物,大部分都有沖擊狀元的實力。余中、朱服、葉濤、邵剛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韓岡呢?”忽然有人冷不丁地提到了這個名字。

論起名氣,韓岡在今科貢生之中,是當之無愧的聲名最盛。

陸佃是王安石的學生;葉祖洽在殿試的策問試卷上寫了一堆關於新法的好話,差點就被蘇軾給黜落。上一科取中的排名前列的進士,無一例外都是偏向於新黨一邊。但他們沒有一個看好韓岡。

陸佃搖頭:“韓岡恐怕不成。就是他真有才學,閱卷時能排在前列,拆卷後也會被強拉下來。瓜田李下的嫌疑,曾、呂二位,有哪個願意沾的?”

“何況他從無文名,亦不見有何詩作流傳。”葉祖洽也說道。

“說到詩作……”上官均了起來,“還記得西太一宮中的那首枯藤老樹嗎?”

“不可能,韓岡的年紀經歷寫不出來!”龔原一口否定,“世間不是流傳說是一個久試不中的老舉人嗎?”

“傳言沒有錯,這一篇當然不是韓岡的手筆,至少不全是。”上官均神神秘秘地說著,“韓岡只是加了四個字而已!”

“……夕陽西下!”陸佃腦筋轉得快,一下驚道,“可是這四個字?!”

“正是!”上官均點頭,“各位去西太一宮看那一首枯藤老樹的時候,沒覺得那四個字是後添上去的嗎?”

“……的確。”龔原回想起來,的確是有這個感覺。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哪裏不對,“但這首詩,他為何沒有題名?!”

“因為只是添了一句,所以韓岡沒有居功……但因為是韓岡妙筆增輝,所以那位老貢生也沒有宣揚是自己所作。”

“真的假的?”葉祖洽還是有些懷疑,“莫不是在誑我們吧?”

上官均微怒:“當初小弟和蔡元長都在場,親眼看著他們離開。墨跡都是新的,哪還會有別人來寫?!”

但陸佃心頭依然有著疑惑,“前次小弟去觀題壁,怎麽覺得‘夕陽西下’四個字與全篇的字體都是一樣!”

“還是略有區別。大概是韓岡為了能配合得上前面的字體,而刻意貼近了來寫。”

陸佃點點頭,“如果這是真的,韓玉昆的才學當是毋庸置疑,畫龍點睛不外如是。”

沒有那四個字,整首詩作為王安石兩首題壁詩的和應之作,連中平的評價都不夠資格,只是怨氣深重而已。寫出這樣的作品,考不上進士也是當然。可“夕陽西下”四字一出,便是畫龍點睛,甚至力壓王安石一頭。

“那位老貢生最後怎麽了?”龔原追問起了原詩作者的情況。

“一首枯藤老樹都寫出來了,還會有什麽想法?”上官均回想起西太一宮中的那首詩,就算少了韓岡添加的四個字,也能感覺到充滿在字裏行間的悲涼和滄桑,這一篇詩作的作者怎麽可能還有心留意仕途,“此人姓路諱明。當年屢考不中,在西太一宮中留詩時,被韓岡四個字如當頭棒喝般點醒,最後棄儒從商了,現在已是廣有身家。”

“這……實是有辱斯文。拿著這首詩獻於天子,怎麽都能得個官職回來!”

“窮官可比不上富商。”上官均冷笑一聲。又道:“要不是臘月時,蔡元長任滿回京候闕,正好在章子厚家中遇上,也沒人能知道其中的關節。”

“蔡元長上次還見過他,怎麽沒聽他提起?”葉祖洽很奇怪地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