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倪大娘(第2/3頁)

站在那裏,要走,卻又實在不想走。

見他如此,門子愈發惱火,從門後取來職棒,唬道:“你走不走?哪裏來的叫花婆子,瞎了眼了,也敢往我們榮國府門前來,看我賞你一頓好棒子吃!”

說罷,裝模作樣的舉起棒子,就要朝老婦當頭砸下。

那老婦見之唬個半死,宰相門前尚且七品官,更何況是堂堂榮國府?

她驚慌之下,連連後退兩步,沒當心,一下跌倒在地上。

手裏的包裹也摔落在地,包裹散開,裏面一食盒打翻在地,湯湯水水灑落一地。

見此,其他門子也都變了臉色。

此時還在冬日,門口積了湯水,不趕緊清理,一會兒就結成冰了。

萬一摔著了貴人,他們有幾個腦袋?

眾人紛紛呼喝起來,見此,老婦愈發害怕,哆哆嗦嗦的落起淚來。

頭上的頭巾掉落,滿頭白發淩亂……

那年輕門子見之,愈發嫌惡,本來只是唬人的棍棒,怒向膽邊生,竟真的朝老婦身上砸去……

眼見棍棒加身,忽然門子耳邊傳來一道暴喝聲:“住手!!”

能在榮府大門前當門子的,其實不只是僅僅靠托關系那麽簡單。

在賈家這樣世代豪門裏,每一個位置,都有自己傳承下來的規矩和要求。

這便是世家的一種底蘊。

想當門子,最簡單的要求,就是能聽出府上每個主子的聲音來。

年輕門子自然也可以。

在家奴界,他的出身算是顯赫的。

他祖父是大老爺當年的長隨,父親是小廝。

這樣的出身,在賈家除了少數幾人外,真沒人能喝令他。

然而此刻,分明是一道陌生青澀的聲音,本不該被他放在心上,可這道喝聲,還是讓年輕門子心中一顫,手一抖,棍子落到了老婦身旁的青石板上。

待回過頭,看到出來之人是何人時,他心中差點氣斃!

本以為是哪個貴人,有這般氣勢,沒想到竟是榮府主子裏最沒地位的那個賈琮。

如今大老爺正恨不能撕碎了他,他也敢呼喝自己?

不過,年輕門子正想開口譏諷某人自不量力時,對上賈琮那雙不起一絲波瀾但滿是肅煞之色的眼睛時,不知怎地,想反駁卻張不開口,莫名的心虛……

他哪裏知道,每個主刀醫生,在手術室內都是說一不二常年指示的權威。

正是這等長期積累出的氣勢,才呼喝住了年輕門子。

而之所以能夠在暴怒之下依舊保持目光的平靜,同樣是一個外科醫生多年的心境修為。

性命相關,生死皆系於手中三寸柳葉刀,又怎敢輕易起波瀾?

也正是這雙暴怒之中依舊平靜的眼睛,讓“出身不凡”的年輕門子,心裏發寒,張不開口。

他張不開,賈琮卻張的開,還未靠近,一連串犀利言辭便如利箭般射向那年輕門子: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家裏老太太、太太最是憐貧惜弱,施恩布德,外人因此都道我賈家門風清正,傳家賢德!”

“你就敢在榮府大門前,對一孱弱老人動手?”

“這裏來來往往多少貴人,多少雙眼睛都盯著?”

“你一個奴才,竟敢如此恣意妄為,敗壞我賈家門風?”

“我……”

被連珠炮般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尤其是在“同僚”面前,年輕門子惱羞成怒,面色漲紅,張口就要反駁。

賈琮卻不給他機會,厲聲打斷道:“你什麽你?還敢不服!好,既然你還不服,今日我就拉你去老太太面前,分個是非曲直。只憑你壞我賈家門風一事,就定治你一個刁奴悖主之罪!”

此言一出,莫說那年輕門子慌了,連其他幾個老陳的門子也都慌了。

若是今日之前,賈琮這般說要告到老太太跟前,他們自然一萬個不信。

賈家誰不知賈琮根本進不得榮府?

可秦顯家的才遭殃,王善寶家的昨兒又挨了好一頓打,至今還半死不活。

偏賈琮入住了墨竹院!

他們哪裏還敢不信……

雖然聽說賈琮如今的地位依舊不尷不尬,可再怎麽說,也比奴才強。

而且賈琮如今住的是府裏墨竹院,府上老人誰不知那裏曾經是政老爺讀書的地方?

可見,賈琮如今的份位,真和以前不同了。

萬一真讓他鬧到了賈母老太君那,讓老太太知道他們一夥人敲詐一個老婦,那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這一夥子門子都沒好果子吃。

涉及到門風家聲,哪個主子都不會饒他們。

他們難道就比王善寶家的強?

因此一眾人紛紛上前,又是卑躬屈膝的請賈琮寬宏大量,又是厲斥年輕門子無狀。

鬧了好一會兒,賈琮見火候差不多了,那年輕門子也垂頭喪氣的認輸且給老婦道了歉,他沉吟了稍許,見眾人都巴巴的看著他,又沉聲道:“這老婦是我當初去學裏讀書時,認識的一嬤嬤,人喚倪大娘。她心慈人善,知道我缺衣少食,便與我吃食。這二月來,她久不見我,才送上門來,你可收了她銀錢,欺負於她?若沒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若有,我再不能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