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孕育

什麽葉家,什麽焦城軍械坊,其實都是細枝末節。

謝家的躁動,亂,廝殺,最終如潮水般褪去。

謝宅之外,言貞騎在馬上,看著禁衛軍,看著巡防營,看著監察院先後退走。

沒帶走謝家一個人。

但她知道,這一切沒有結束。

她往謝家內宅看去。

看的是謝家主院的位置。

院內,廊下,地面上的血跡才剛清幹凈,謝雋的屍身跟頭顱剛被收斂,除了一些通生產之事,以及與謝明容熟稔的內眷婦人,其余都各自被安排回了各自院落。

被看管了。

其實便是沒被看管,他們也尤自在恐懼之中。

不知是在恐懼這個國家,這個朝堂,這個不容謝家的世界,還是在恐懼一個人。

謝明謹。

就好像當年在恐懼謝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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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開始磅礴,屋內,血腥味濃重,卻一直沒傳來孕婦生產必然會有的慘叫聲,只有穩婆們各種吩咐的聲音,一開始沉穩,後面就見了一些驚慌,但又力求沉穩。

血氣越來越重。

許氏壓著哭意,震住了近日變故所有悲痛跟不安,她忘記了一切,只知道眼前是她的女兒,她在身邊,一直安撫,一直求她堅強,但她的手一直在抖。

二房的女眷不敢哭,只能看著謝明容一直咬著牙,雙手卻不肯握住任何人的手,包括許氏。

她只攥住被單跟床沿。

一口氣似乎咬著,吊著,最終……最老練的穩婆看了她一眼,終究深知謝家隱秘,也最熟悉這些謝家兒女,她正要喊人,卻見簾子外面已經出現了一個人。

二房的人一下子死寂了,便是許氏也露出復雜……但尤有期盼跟懇求。

所以她跪下了。

跪在了床邊。

丫鬟掀開簾子,明謹踱步進來,看著床榻上的雪,看著謝明容身下大片的血,但胎兒始終不能出來。

明謹坐在搬來的椅子上,在床邊,微微彎了身子,伸出手,卻見自己手上沾著很多血。

是謝雋的。

她愣松了下,邊上的梨白衣將幹凈的濕帕遞過來,明謹看了她,接過了,將血擦幹凈,再將謝明容攥在床沿用力至骨節發白又發紅的手指輕輕掰開,然後握在自己手中。

謝明容睜開眼,反攥緊了她,看著她,顫顫開口:“明黛,阿黛……她怎麽回事?”

許氏擡頭,又看向明謹,眼中含淚。

明謹眉眼微垂,長長的睫毛似籠罩陰影,“剝皮……也就是莊幃,是司徒家的人,謝家舊仇,當年牽扯景帝刺駕案,來報仇的。”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想逼她就範,阿黛沒答應。”

“然後呢?”

“服毒自盡了。”

許氏身體虛軟,呆住了。

眾人亦是驚惶。

梨白衣避開眼,看著丫鬟們換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那血被水稀釋滿紅,卻又清透,看得見底。

“什麽毒?”謝明容尤自再問,卻死死盯著明謹,穩婆們很慌,忍不住看向明謹,欲言又止。

“蓮情。”

一種溫性的蠱毒,死得沒有痛苦,且死者會綻放此生最美的姿容。

她是這麽說的。

謝明容似是用了極大的力氣,修長的手指在明謹的手上留下了痕跡。

她看著她,好一會,穩婆忍不住讓她用力,謝明容驟然放開了明謹。

明謹知道,她看出來了。

她從來在這個姐姐面前撒不了慌的,可她們都不能說破。

因為林氏他們都在外面。

她問得隱晦,她答得虛假。

終究,謝明容還是承受了此生最大的痛苦。

她自小一力想維持的謝氏族規,尊榮,血親之情,姐妹之情,她引以為傲的一切,都被她的親生父親一手摧毀。

她甚至已經想到了明黛的死之慘烈,才足以讓明謹變換如此之大。

她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現在,她終於確定了。

謝明容閉上眼,淒厲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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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血的明謹坐在產房門邊廊下,看著外面的雨水嘩啦,沖刷今日一切動靜留下的痕跡。

她似是疲乏極致,兩只手垂掛在扶手上,手指上重新流淌著血,那是她剛剛跟梨白衣聯手輸內力保謝明容一命沾染上的。

本來很滾燙。

現在都冷了。

邊上的芍藥眼裏含淚,卻不敢說話。

明謹也沒說話,她靜靜看著院子裏的血水,也看著那些珍貴的花朵被暴虐的雨水拍打得花瓣殘碎。

輕飄柔弱的,順著水流漂泊,要麽便殘碎貼靠著冰冷的地面,不知該往何處去。

她的眼裏也不知是留住了這一場雨,還是雨中的這些花。

直到一個男人匆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