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四、北方兵變(第2/6頁)

2月29日北京兵變之晚,南京迎袁專使下榻之招待所內亦受騷擾。亂兵持槍毀門而入,招待所內衛兵措手不及,無法阻擋,南來諸人只得分路避去。蔡元培、汪兆銘、範績熙人一僻室,閉門熄燈靜坐以待,亂兵在所內遍處擄掠,志不在人,飽劫而去。蔡元培等見亂勢繼續擴大,乃潛赴美國友人格林家小住。格林殷勤招待,借住一宿,第二天即由美領館派人護送至六國飯店。中午時間,王正廷、王景春、鈕永建、黃愷元、魏宸組、宋教仁、劉冠雄、陳乙白均陸續趕到,大家交換消息,才知招待所已遭洗劫一空,南來諸人的文件衣物已蕩然無存。

3月2日,蔡元培等致電南京臨時政府及臨時參議院,認為“速建統一政府為今日最要問題,余可遷就,以定大局”。迎袁專使態度的改變,並不是受兵變的威脅,而是感到北方局勢的嚴重。北方有北方的許多問題,南方的人是無法了解的。這兒作者節錄一封賀良樸先生致蔡元培的信,這封信相當深刻,他不是替袁講話,而是道出了北方的心聲:

“……諸君北來,歡迎之聲未終,愁慘之氣大作。二十九日北京變亂,使京華薈萃之區付之一炬,未幾而禍延天津,未幾而殃及保定。議者莫不歸咎項城,謂其事先既疏於防範,臨時復失於寬縱,養奸長亂,辜望喪威,莫此為甚,項城之咎無可辭矣。然仆尤不能不咎南中諸君子爭執都會地點,未免稍存意氣之私……洎乎專使南行,討論大局,彌月相持,要約寡效,暗殺之機四伏,決死之隊爭先,宗社之黨乘間構煽,桀黠之將擁兵恫愒,禁軍則意存左袒,藩服則勢將分崩,朝野張皇,大局震撼。已而共和密定,宣布猶遲,增調重兵,集於禁近,人心滋懼,一夕數驚,然未聞北京有變亂之事也。夫北京亂事不起於民軍逼迫與國體變更之時,乃於共和宣布以後,舉國欣欣想望太平,而有此奇變,此其故大可思也。首都不定,國會未開,政府無統一之機關,總統無操縱之權力……總統南行與首都南遷之議日騰於報章,人心愈搖,奸宄思逞,卒至一朝潰裂,竟出自項城所信任最愛重之軍人……即以兵變而言,使因都會地點之爭久持不決,恐將來東南各省兵變之禍更有甚於北方者。何則?北方各鎮之兵團訓練有年,素服項城之節制者,然橫決若此,今各省民軍皆旦夕召募而來,從未受軍事教育也,彼於其主將又非素有恩信之感孚也,集數十百萬無教之民鼓以革命,則彼亦曰革命有功名富貴之望,今既宣布共和,弭兵息戰解甲歸田之期近,富貴功名亦已無望矣,計維在上者之厚為資遺耳。南京臨時政府暨各省之財力定有余裕,若聽此數十百萬人逍遙河上,餉盡財空,遣散無術,恐一旦嘩然潰亂,挾其堅利機械縱橫於通都大邑之中,生靈荼毒之禍尚忍言哉。……”

兵變後的北京,約有一個星期都是淒涼滿目,白天的街市如黑夜一樣,店鋪住家關門閉戶,路上只有巡邏的兵士和站崗的警察以及棄置的死屍,此外則是外國兵士騰馬往來。間中有外國記者沿路拍照,蕭條零落有如死市。首善之區變為瓦礫之場,窮民嗷嗷待哺,有錢人則雖以加倍的金錢也買不到食物。警廳頒令6點後禁止行人,8點鐘後交通即停頓,入夜路燈不明,繁華的北京城成了黑暗世界。內城被劫4000余家,外城被劫600余家。

在這場大動亂中,有很多花邊新聞,特錄載於後:

朝陽門內竹杆巷王君,是在度支部當司員(等於現在財政部的科員),二十九日晚間有亂兵十五人叩門而入,王君延之上座,款以酒,其中一兵士操山東口音說:“俺們這回子搗亂實在是給逼出來的,你老要是有富余錢借給俺們作些盤纏,俺在山東曹州府居住,過些日子你老到俺那小地界兒去,俺一定加倍的奉還,這回可實在對不起的緊。”言訖張嘴大笑,王某即坦白的答說:“我本是一個窮京官,生平亦不作守財虜,所以身無余蓄,恰巧昨日領到薪水,原封未動,諸位既然賞面枉駕,特奉上薪水袋,請勿見笑。”遂以銀元數十枚衣四套相贈,亂兵稱謝而去,午夜又折返,把一個大包袱付與王君的傭人,並且說:“些小意思,留著你們用吧!”王君打開包袱一看,乃是襪子數十雙。

四條胡同義豐錢鋪關閉甚嚴,亂兵來擾,攻門不得破,於是肩接攀爬登墻。錢鋪主人知不能免,乃開門揖入,亂兵蜂湧進門,四處搜掠,擄獲銀元無數,並找一人力車來掩藏,車夫亦乘機取若幹置於懷中。亂兵欲壑已填,才相繼走出,其中有一人好似隊長,還向鋪主人告辭,主人躬送之出,隊長向主人打一拱說:“借光借光!”鋪主人亦答禮說:“勞駕勞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