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西方的可怕謠言(第2/3頁)

目睹這座仿佛高潔不可侵犯的城市落入蠻族手中,帝國擁有神聖秩序、不受侵犯的觀念在西方受到了巨大的動搖。這是東方與西方之間第一次巨大的世界觀碰撞。東羅馬人安全地居住在君士坦丁堡,他們逐漸從創傷中恢復,重新拾起了對神聖統一的帝國的信仰。然而在西羅馬,這樣的信仰已經不復存在。羅馬事實上只不過是凡人的創造,沒有任何政府或者國家號稱自己是人間天堂,真的注定能受神庇佑。基督徒與其說是某個城市的居民,不如說是朝聖者,在世間四處遊歷,這個世界並不是他們的家園,任何帝國,不論是羅馬還是君士坦丁堡,都只是曇花一現罷了。這樣的信仰分歧起初看起來並不惹人注目,但很快就發展為巨大的文化分歧,相比蠻族的軍隊,這樣的分歧將帝國推向了更加徹底的分裂境地。

阿拉裏克並沒有享受勝利的喜悅太久,這讓羅馬人感到了一種報復的快意。在取得勝利僅僅幾個月後,蠻族的國王便因為發熱而死,但這次入侵對帝國的榮耀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破壞,大局已定。29帝國的軍團孱弱無力,現在沒有任何一座城市在席卷整個帝國的蠻族侵略下能夠高枕無憂。東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二世對此有所警覺,因此他立刻下令修築高大的新城墻,將君士坦丁堡包圍起來。城墻有40英尺高、約16英尺厚,這些固若金湯的磚石能夠成功抵禦未來1000年內所有可能的入侵者。對羅馬的洗劫已經深深傷害了羅馬帝國的精神核心,但這次洗劫也促使最為偉大的防禦工事正式建立,不論是在古代抑或是中世紀世界。帝國在未來的很多年內可能都無法恢復和平,但至少都城的防禦工事能夠保證安全。

然而西羅馬帝國沒有這樣的大手筆。霍諾留在哥特人起初出現的時候就已經逃離,隨著羅馬的衰朽日益暴露,他下令將首都遷到了防禦措施更安全的拉韋納。但即使是在一座全新的城市裏,西羅馬的皇帝依然無力阻止帝國的日益衰朽,只能眼睜睜看著眾多行省逐漸陷落。西哥特人和法蘭克人在高盧泛濫成災,西班牙也很快陷入了叛亂的旋渦,撒克遜入侵者湧入了不列顛尼亞。不列顛人感到憂慮不安,因此寫信給霍諾留請求支援,但他們收到了清楚的答復,也就是西羅馬的主權已經不復存在。皇帝做出的答復是“請你們自求多福”。30但他確實束手無策,帝國的軍隊從四面八方撤退,不列顛地區陷入了與撒克遜人的漫長而無望的戰爭。31羅馬仍然擁有著來自北非的財富,但到423年時霍諾留因肺部水腫而死亡,汪達爾人奪取了北非大部分的土地。

東羅馬政府盡其所能幫助瀕臨滅亡的西羅馬,但它幾乎已經自身難保,因為又出現了新的可怕敵人。他們是起源於中亞地區幹旱草原的野蠻遊牧部落——匈人部族,他們開始席卷帝國的疆域,毀壞所及範圍內的一切,所到之處都會被恐怖和死亡的陰雲籠罩。與其他羅馬人蔑視的“不開化”的蠻族不同,匈人是徹頭徹尾的野蠻民族。他們身穿用田鼠皮縫制的緊身短上衣,從不洗澡或是換衣服,露天睡在他們的馬背上,食物也是直接生吃。對於羅馬帝國的人民而言,這些舉止粗野、大聲咆哮的遊牧民族看上去簡直像是某種駭人的神罰,他們可怕的領袖阿提拉,被全歐洲人稱作“上帝之鞭”。

面對來勢洶洶的羅馬大軍,阿提拉卻毫無懼色,他洗劫了從黑海到普羅龐戚斯的每一座大城市,與君士坦丁堡簽訂了幾乎是羞辱性的條約,他獲得允許能夠隨時隨地越過邊境。因為國家政府的軟弱不作為,羅馬每年必須付給阿提拉兩千磅的黃金來滿足他的欲望,阿提拉看上去十分滿意,他離開了羅馬帝國,沒有生出事端,但幾個月之後整個羅馬世界就聽到了可怕的消息,匈人再一次進犯邊境。然而這一次,羅馬人只能說是咎由自取。因為不願意被迫嫁給一位羅馬元老院成員,皇帝的姐姐霍諾利亞寫了一封信,並隨信附上一枚戒指,向阿提拉求助。不管她究竟是不是為了乞求婚姻,這位可汗都將之視為求婚,並介入其中,他提醒驚恐的皇帝,自己馬上就要來“取回他應得的東西”。

阿提拉派兵進入高盧,他的騎兵大軍長驅直入,而畏縮的羅馬軍隊潰不成軍,指揮官也束手無策。32這下再也沒有什麽能保住帝國的古都,驚恐萬分的全城人望著地平線的方向,祈禱阿提拉不要到這裏來。皇帝長期不在導致羅馬城產生了權力真空,此時此刻,因為缺少世俗領導者,越來越多現世的責任落到了當時城市中唯一的實際統治者——教皇身上。當阿提拉到達羅馬時,他並沒有看到威武的大軍或是莊嚴的皇帝努力保護這座城市免於被他的狂暴席卷,而是只有教皇利奧一個人徒步前來與他會面。在塵土飛揚的軍營中,教皇——智慧是他唯一的武器——與蠻族進行了會面,試圖憑借一己之力扭轉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