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酒館踐行

黑色的烏雲盤旋在天空,天幕陰暗,從蒼穹上飄落的雨絲,在凜冽呼嘯的風聲中,卷過蒼茫的大地。

長安!

這個讓人魂牽夢繞之地,這個世人向往的繁華之處,今時今日卻不見以往的喧鬧。

朱雀大街是唐長安城的南北向主幹線,這長達五千多米的大街將唐長安城分為東西兩部分。這裏是唯一進入長安內城的大道。以往每天,來自世界許多個國家的使臣和商人,都要經過明德門進入長安城。

在人來熙往的朱雀大街,舉目可見多是金發碧眼的他國人。

但今時今日,這朱雀大街卻僅有廖廖數人,這些行人一個個都低著頭,快步走著,沒有半點繁華景象。

天空黑雲裏,不時有著低沉雷聲響過,天地間的雨勢,也漸漸大了起來。

原本就荒涼的長街更無一人……

大地肅穆,朱雀大街的街尾有一個酒肆。

掌櫃姓余,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這能在長安朱雀大街旁邊開店,自是身價不菲。

但此刻余掌櫃卻坐在自己店鋪裏的櫃台之後,耳邊凝神聽著屋外淒厲呼嘯的風雨聲,眉頭微微皺起,輕輕嘆了口氣,這樣壞的天氣,想來多半是不會再有客人來了。

長安富饒,私生活格外豐富。

在長安開酒館,不說賺的盆滿缽滿,卻也是衣食無憂。

但自從信安郡王李祎戰敗身亡之後,叛軍勢如破竹,一口氣攻下了河北要地。朝廷派遣金紫光祿大夫、同中書門下三品王晙,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杜暹一同禦敵,卻也是連戰連敗,現今長安風聲鶴唳,各種流言蜚語層出不窮,甚至有言叛軍不日即將兵臨城下。

現在長安城裏人心惶惶,準備逃難的比比皆是,哪還有人有閑功夫來酒肆飲酒?

余掌櫃生意日漸冷淡,今日更是連一單子生意都沒有做成。

這長安的商稅房稅都不低,這樣坐吃山空,可就要破產了。

“該死的天,說變就變!子美不考慮耽擱幾日動身?”

“不了,母親來信,他們已經動身南行避難,現今中原紛亂異常,在下實在放心不下。”

便在余掌櫃昏昏欲睡的時候,殿外居然走來了一行人。

他們老老少少年歲很不搭配,但相互又格外親切。

余掌櫃精神一振,擡頭看向客人,居然是老熟人,高聲道:“賀尚書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快請,快快有請!”

賀尚書擺手道:“已經不是賀尚書了,掌櫃不必多禮。”

賀尚書當然就是賀知章,有裴旻的這層關系,沒有人敢動賀知章分毫。

但是賀知章經過之前的刺殺,身體大不如前,而今廟堂奸邪作祟,又看不過意,也就告老辭官了。

賀知章好酒如命,而且從無官架子,不論是達官貴胄,還是販夫走卒都可以成為他的酒友,長安所有酒肆掌櫃都認得他這號人物。

賀知章指著一旁的青年說道:“我要給這位好友踐行,掌櫃快快上酒菜招待。”

店中並無余客,酒菜上的極快。

給踐行的年輕人自然是酒桌上的主角。

年輕人正是在長安初露頭角的杜甫、杜子美。

杜甫得裴旻看中,賀知章也有心相交。

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杜甫與賀知章這樣的人物往來,自身才詩詞上的天賦得到了發掘,名聲漸露。

只是杜甫原籍湖北襄陽,後徙河南鞏縣,而今叛軍渡過黃河,兵陷洛陽,劍指長安,為了避難,杜甫的家人回襄陽老家,特來書信讓之前往。

杜甫心系母親,故而決定去襄陽與母親匯合。

杜甫雖然年少,但憂國憂民的心思以顯,這明明是他的踐行酒局,卻依舊忍不住說起國事:“賀公,現在局面如何?長安流言不止,人心惶惶,實難想象,我朝明明威震四夷,為何短短年余間,急轉直下?難道真的是因為聖人?”

他話沒有說完。

但在場的諸位皆懂其意。

在萬千留言中有一條特別刺耳,說的不是叛軍如何如何的強盛勢大,而是直指“聖人不修德”才導致了這種局面。諸多事情,說的活靈活現。

賀知章雖棄官在家,但身旁故吏門生依舊有許多在廟堂上為官的。

對於諸多細節也是知之甚詳,賀知章自號四明狂客,自有狂的秉性。唐朝風氣開放,即便是草頭百姓都可以談論廟堂之事。

賀知章以出官場,言談反而無忌,說道:“此事老夫都不知應該怎麽說,唉,只能說,一副好棋,活生生的走成了臭棋。叛軍有多厲害我不知道,但是朝廷有多少實力是有目共睹的。信安郡王一出手就斬殺賊寇長子,王相奉命出戰,首戰告捷,殺敵萬余,將賊寇堵在黃河北岸。”

“結果呢?陛下聽信讒言,懷疑信安郡王有反心,逼他出戰。必勝的局面,就這樣葬送了……至於王相,此事更是可氣。王相通曉軍略,他於洛陽招兵,組建了八萬兵馬,將叛軍堵截黃河以北,讓叛軍寸步難進。我有一小友叫李泌,他年歲不大,卻才智決然。他在此前找我分析利弊,讓我勸說王相勸說放棄黃河天塹,退守洛陽護衛東都。說叛軍之所以能夠席卷北地,是趁著信安郡王大敗這個勢頭,一鼓作氣之故。只要多阻擊他們幾次,讓他們的進攻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