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兩條船

高鴻中額頭微微出汗,他對陳新拱手道:“大人,無論大人把我大金當做什麽,小人是受命來與大人商談,談了總歸是對大家都有益處的,還請大人高擡貴手,不要將我的伴當斬首,他們亦是漢人。”

陳新搖搖頭,“漢奸自然是漢人,本官所帶的是官兵,只要作奸犯科的,都一樣斬殺,女真人若是奉公守法,本官也是不殺的。”

這時外邊一陣歡呼,高鴻中顧不得陳新諷刺他是漢奸,此時終於忍不住轉頭一看,外邊兩顆腦袋已經被高高提起,那兩人都是文館的漢官,是從遼東剩下的最後三百個生員中挑出來的,他們躲過了無數次後金的清洗,居然最後死在旅順。

高鴻中臉色慘白,不過陳新既然單獨接見他,至少自己的腦袋是比較保險的,前提是不能激怒這個一臉溫和的明國總兵。

他小心想了想措辭後道:“既然大人對於稱謂有此疑慮,那小人便亦我家主子稱呼後金汗,把話帶到亦是一樣,就當是大汗私人帶話給陳大人,不涉及朝廷禮儀。”

陳新微笑道:“如此也可,不過外邊那幾個人,都是以後金國名義來的,本官要當眾斬下他們人頭,送回京師給各位部堂查驗。以免本官落個不明不白的口實,有損本官名聲。”

高鴻中心中暗罵,這個陳新做事倒是滴水不漏,既用那幾人人頭表明中忠心,又鼓動了將士的士氣,最後還留下自己談判。

以後即便有人說及後金派人與陳新媾和,陳新也大可拿那幾個人頭搪塞。外面又一陣喝彩,高鴻中放棄了營救幾個伴當的打算,反正也斬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懶得再費無用的口舌。

既然是私下口信,那聽的人就不必多了,陳新對旁邊的周世發點點頭,一群情報局的探子都退了出去,屋中只留下兩個衛兵和周世發。

“大汗遣小人前來,是要跟陳大人說一句話,‘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陳新眨巴著眼睛,平靜的看著高鴻中,連一點思索的神色都沒有,高鴻中反而更加放心,他認為陳新是早就想過了。

高鴻中心裏有些緊張,他盯著陳新的神色,口中繼續道:“陳大人不是遼西吃閑飯的遼鎮,戰力又冠絕明國,若是無我家主子在遼東,大人對明國崇禎皇帝便再無用處。大人與我家主子拼個魚死網破,對大家都沒有好處,這又是何苦來。”

“說完了?”陳新突然淡淡問道。

高鴻中呆了一下,點點頭然後馬上又搖頭,“我家主子與明國開戰,實在是明國往年時候逼迫太過,如今大人既入主登州,我家主子仰慕大人,願與大人共治遼東,以金州為界,只要大人點頭,大金軍隊從此不過金州一步,若是陳大人有問鼎天下的一天,我家主子願借兵與大人,或是在關外策應,待大人問鼎成功之後,金國願照朝鮮例,以藩國之禮待大人……”

旁邊的海狗子和周世發都斜著眼睛觀察陳新,陳新盯著高鴻中一直沒有說話,氣氛頗為怪異。高鴻中一邊說著一邊心中發虛,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陳新終於笑了出來,揮揮手打斷高鴻中。

高鴻中急道:“請大人聽小人分說。”

“不必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是你想保著這顆腦袋,就不要再說了。本官倒是想問問,來和談這主意是你出的還是皇太極給你安排的?”

“這,是小人給大汗建議,小人雖不懂行軍打仗,但也能看出登州鎮戰力無雙,非一般明國軍鎮能比。此事如管中窺豹,軍隊如此,陳大人就必定是非常人,所行乃非常之事,是以大膽揣度大人的心思,小人此議是為大人和我家主子都有益處。”

陳新摸摸鼻子笑道:“本官不想花心思跟先生剖明心跡,不過高先生,本官也給你提個議,先生能在九死一生的遼東混到後金漢人高官,也是個非常之人,過往的事情本官不想多問,日後的事情卻可以幫先生設想一下。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即便今日我與你家主子不交戰,遼東終究不免一戰。世事亦是一盤賭局,高先生若是真的聰明,大可多買一手,也不需做多難的事,每月給這位周大人傳一份後金動向便可。腳踏兩只船有時容易落水,有時嘛,也更容易保命,多買一手沒壞處,開大開小都能撈點不是?”

……

這一個白天登州鎮又派出騎兵逼近後金大營,一些小隊登上北山,從山頂觀察旅順往金州的大道,後金兵派出騎兵迎戰,又派出一批白甲兵進入山地與登州兵爭奪制高點,有兩千騎兵押解著包衣往木場驛撤退,他們攜帶的輜重比來時少了,武備中損失最嚴重的是七門紅夷炮,都是天佑助威大將軍,被放棄在了土墻。

後金兵維持著騎兵優勢,主力依然留守在旅順北面,後金兵的營地控制了可供通行的官道,登州騎兵也不可能繞過大營,登州鎮死死盯著他們,只看他們主力何時動身,不管後金兵如何部署兵力,只要大軍開始行動,在道路上的隊形總會拉長,總會有留在最後的人,而且陣形和心理都是脆弱的。